时间,在丛林深处这方狭小的岩缝中,仿佛被拉长、扭曲,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它不再由日出日落清晰划分,而是由伤者微弱的呼吸、换药时颤抖的双手、以及少年守护者心中那份日益沉重的期盼来默默丈量。
陆小龙的身体在缓慢恢复。持续的高烧终于如潮水般退去,虽然留下了深深的疲惫和虚弱,但至少头脑恢复了清明,四肢也重新有了一些气力。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每日重复着单调却至关重要的任务:小心翼翼地检查岩坎的伤口,用所剩无几的草药混合清水重新敷上(草药已近枯竭,他只能更加节省地使用),寻找勉强可食的野果和洁净的水源,维持着两人最低限度的生存需求。
岩坎的状况,如同一株在狂风暴雨中几近折断,却又顽强抓住泥土的老树,正以极其缓慢但确实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重新积聚着生机。伤口的红肿持续消退,虽然距离愈合还遥遥无期,但至少不再有新的感染迹象,边缘开始出现淡粉色的肉芽。他的脸色不再是死灰,呼吸也变得更深沉、更规律。然而,他始终没有醒来,如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睡,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这种漫长的等待,对于陆小龙而言,是一种新的煎熬。最初的成就感和希望,在日复一日的寂静中,逐渐被一种隐约的不安和焦躁所取代。他无数次凑近岩坎的脸,仔细观察他眼皮下是否有一丝颤动,倾听他呼吸中是否夹杂着不同于昏迷的细微变化,但每次都失望而归。他开始怀疑,岩坎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直到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或者,即使活下来,大脑也因为重伤而永远无法清醒?
这种不确定性,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冒险,最终指向的,难道只是一个活着的“躯壳”吗?那个可能指引他方向、连接他与复仇力量的“桥梁”,真的能接通吗?
就在这种希望与疑虑的反复拉扯中,又一个黎明悄然来临。薄雾如同轻纱般在林间缭绕,晨曦透过岩缝的缝隙,投下几缕微弱却充满生机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陆小龙刚刚为岩坎更换了最后一次极其节省的草药糊(剩下的草药只够覆盖伤口核心区域了)。他疲惫地靠坐在一旁,拿起一个酸涩的野果,机械地啃咬着,目光茫然地落在岩坎平静却毫无生气的脸上。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草药耗尽后该怎么办的忧虑。
就在这时,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
岩坎放在身侧、一直僵硬不动的手指,微微地蜷缩了一下。
陆小龙的动作瞬间僵住,野果停在嘴边,眼睛猛地睁大!他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只手,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不是错觉!
紧接着,岩坎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微、仿佛来自遥远深渊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这声音虽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陆小龙的耳畔!
陆小龙的心脏骤然紧缩,随即开始狂跳!他扔掉野果,几乎是扑到岩坎身边,紧张地注视着对方的脸。
岩坎的眼皮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努力挣脱某种沉重的束缚。他的呼吸节奏变得有些紊乱,胸膛的起伏明显加剧。这是一种与之前平稳昏迷状态截然不同的、充满挣扎意味的生理信号!
“教官?岩坎教官?” 陆小龙压低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紧张,轻声呼唤着。他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苏醒过程。
岩坎的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在与巨大的痛苦和混沌的意识搏斗。他的嘴唇微微开合,干裂的唇间溢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含混的音节,听不出是什么。
陆小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用树叶舀来一点清水,小心翼翼地凑近岩坎的嘴唇,用指尖蘸着水,极其轻柔地涂抹在他干裂的唇上。
清凉的水滴似乎起到了些许刺激作用。岩坎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虽然艰难,却清晰地完成了。他的眼皮颤动得更加厉害,终于,在几次努力之后,那双紧闭了不知多少天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眼神是彻底涣散、空洞无物的,仿佛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对着岩缝顶部的阴影。瞳孔对光线似乎有些不适,微微收缩了一下。
陆小龙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紧张地注视着这双逐渐恢复意识的眼睛。
几秒钟后,那涣散的目光开始艰难地凝聚,仿佛破碎的镜片正在重新拼合。它缓慢地、带着沉重的迟滞感,开始移动,扫过近在咫尺的、陆小龙那张写满紧张、期待和憔悴的脸庞。
这一次,眼神中不再是最初苏醒时那种本能的锐利和警惕,而是充满了极度的困惑、茫然,以及一种刚从漫长黑暗深渊中挣脱出来的虚弱和疲惫。那目光在陆小龙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辨认,在回忆,在努力将眼前的影像与脑海中残存的碎片进行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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