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大楼深处的回廊,仿佛永远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由权力、秘密和岁月共同编织的阴影之中。空气里漂浮着旧文件特有的霉味、高级烟草的余烬,以及一种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属于最高决策层的威压。陆小龙跟在一名沉默寡言的侍从官身后,皮鞋踩在打磨光滑却略显陈旧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克制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他与这座军阀王国心脏地带的距离。
自从上次关于“特殊客人”的安保任务结束后,几天过去了。那场高规格的接待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泛起几圈涟漪后,表面迅速恢复了平静,但水下涌动的暗流,陆小龙却能隐约感知。司令部内的气氛似乎更加微妙,军官们交谈时声音更低,眼神交换中蕴含的信息更多。关于那位神秘访客的身份和来意,有各种猜测在小范围流传,但都被严格控制在私语层面,无人敢公开讨论。陆小龙恪守林参谋的告诫,绝不打听,只是更加敏锐地观察和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异样。
他原本正在参谋部作战分析室,协助林参谋标注一份最新的边境摩擦态势图。电话直接接到了林参谋的直线座机上。林参谋接听后,只是简短地“嗯”了几声,表情瞬间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放下电话,他转向陆小龙,目光复杂:“立刻准备一下,司令要见你。”
没有说明缘由,但陆小龙瞬间就明白了——上次那份关于吴登可能发动远程偷袭的情报判断,虽然一度被质疑为“神经过敏”,但最终被证明是正确的。这份功劳,显然被记在了他的头上。此刻被波岩司令突然召见,既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也可能是一次更直接的审视和……考验。
侍从官在一扇厚重的、包裹着深色皮革的双开木门前停下。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两个黄铜门环擦拭得锃亮,冷冰冰地反射着顶灯昏暗的光。这里就是SNLA最高权力者波岩元帅的私人办公室。
侍从官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平稳的声音:“进来。”
门被推开。一股更浓郁的雪茄烟味和旧书卷气息扑面而来。办公室异常宽敞,但陈设并不奢华,反而有种冷硬的实用主义风格。巨大的实木办公桌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籍,并非装饰品,许多书脊都有频繁翻阅的痕迹。另一侧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标注极其详细的缅北及金三角地区军事地图,上面各种颜色的箭头和符号密密麻麻,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复杂与残酷。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
波岩司令就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他并未穿着正式的元帅制服,而是一套熨烫平整的草绿色军便装,肩章上的将星依然夺目。年近六旬的他,头发已然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脸庞瘦削,线条硬朗,一双眼睛深陷在眉骨之下,目光锐利得如同翱翔于缅北高原之上的兀鹰,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的隐秘。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股历经无数血火淬炼、执掌生杀大权的威严便充盈了整个空间。
陆小龙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沉稳:“司令,少尉参谋陆小龙奉命报到!”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心脏仍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面对这位决定着SNLA乃至整个掸邦地区命运的人物,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完全平静。
波岩没有立刻回礼,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了陆小龙足足有三秒钟。这三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空气仿佛凝固了,陆小龙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稍息。”波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他随意地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坐。”
“谢司令。”陆小龙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目光平视,恰好落在波岩司令胸前第二颗纽扣的位置——这是军校教的礼仪,既表示尊敬,又不至于与最高长官直接对视显得冒犯。
波岩身体微微后靠,拿起桌上一份薄薄的文件夹,陆小龙眼尖,认出那正是自己提交的、关于上次情报分析的报告摘要。
“你那份报告,我仔细看过了。”波岩用指尖点了点文件夹,“判断很大胆。当时很多人,包括一些老参谋,都觉得你是在危言耸听。”
陆小龙保持沉默,等待下文。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或自夸都是愚蠢的。
“但是,你对了。”波岩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赞赏,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吴登那条老狗,确实伸出了爪子,只不过发现我们有了防备,又缩回去了。你为SNLA避免了一次潜在的损失。”
“这是职责任内之事,司令。”陆小龙谨慎地回答,“离不开林参谋的指导和情报部门的支持。”他刻意将功劳分摊,深知在权力场中,过早地凸显个人并非明智之举。
波岩似乎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话锋突然一转:“你觉得,我们SNLA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问题来得直接而突兀,没有任何铺垫,像一把出其不意的刺刀,直插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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