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的课程表,像一块冰冷的铁板,不容置疑地规定了每一个学员的时间。当文化课的钟声敲响,意味着学员们必须从硝烟弥漫的训练场、泥泞不堪的格斗坑,迅速切换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战场——课堂。
这间所谓的教室,不过是另一间简陋的竹棚,比营房稍大一些。没有玻璃窗,只有敞开的窗口,山林间的湿气和蝉鸣毫无阻碍地涌入。一块磨得发白的黑板挂在土墙前,几张粗糙的长条木桌和板凳,就是全部家当。
然而,今天黑板前站着的教官,却让所有学员,包括心高气傲的梭温,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他叫罗兴,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他没有巴鹏教官那样外露的凶悍,也没有格斗教官那样鼓胀的肌肉。他身材瘦削,皮肤是长年累月风吹日晒的古铜色,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层层密林,直视远方的山峦。他指尖残留着洗不净的墨迹和铅笔灰,身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纸张、泥土和淡淡烟草的气味。
他是SNLA最好的地图判读员和野外导航专家,据说他仅凭一张老旧地图和一个指北针,就能在完全陌生的原始丛林里穿梭自如,从未迷路。他是活着的传奇,是司令部的“活地图”。他的课,没人敢轻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片战场上,看不懂地图,就等于瞎子,死路一条。
罗兴教官没有开场白,甚至没有看台下的人。他直接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地画下几条弯曲闭合的曲线。
“等高线。”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地图的语言。每一条线,代表一个高度。线越密,坡度越陡。线越疏,地势越平缓。读懂了它们,你就能在纸上‘看’到山有多高,谷有多深,哪里是悬崖,哪里可以迂回。”
他说话间,几条简单的曲线仿佛活了过来,在学员们眼前幻化成起伏的山地。陆小龙目不转睛地盯着,瞳孔微微收缩。这奇妙的符号,瞬间与他记忆中逃亡时攀爬过的无数山岭重合起来。那座差点让他摔死的陡崖,地图上一定是用极其密集的等高线表示的;那条救了他一命的缓坡小路,对应的线一定稀疏平缓。
“这是比例尺。”罗兴教官又画下一段标有数字的线段,“告诉你,图上一厘米,现实是几百米还是几公里。算错了,你计划的十分钟路程,可能要走一天,或者一头撞进敌人怀里。”
接着是坐标网格、图例符号、磁偏角校正……大量枯燥却至关重要的信息,如同冰冷的雨水,密集地泼洒下来。许多学员,尤其是那些从小在山野里跑惯、更依赖直觉和经验的少数民族战士,开始眼神涣散,眉头紧锁。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比扛着原木跑十公里还要吃力。
扎图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他盯着黑板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线和密密麻麻的数字,感觉脑袋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又像是扎图自己设置的复杂诡雷线路,但这次他完全看不懂引爆顺序。他烦躁地挠着那头乱发,嘴里无声地嘟囔着,手里的铅笔被他无意识地掰得“嘎吱”作响。让他计算炸药当量、设计爆破序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但让他在图上量算两点间的实际距离和方位角,简直比让他徒手拆弹还难受。
陆小龙却恰恰相反。他坐得笔直,眼神专注,手中的铅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要点,偶尔还会画下简单的示意图。他的思维高速运转,将每一个知识点与过去的逃亡经历、侦察任务中的地形一一印证。
‘原来当时那个隘口在地图上应该是这样标注的……’‘怪不得那次侦察我们绕了远路,是这里的坡度判断错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这不再是枯燥的符号,而是生存的密码,战斗的蓝图。他像一块极度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
罗兴教官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在陆小龙身上,他的视线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理论讲解结束,罗兴教官拿出一叠泛黄的、边缘磨损严重的地形图,分发下去,两人一份。
“现在,实践。”他的命令言简意赅,“地图,1963年版,1:。找出你们所在的位置,标出B-7网格的制高点,计算从当前位置到该点的直线距离和方位角,并规划一条最隐蔽的接近路线。二十分钟。”
命令一下,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纸张翻动和低声讨论的声音。
陆小龙和扎图分到一组。扎图拿着地图,翻来覆去,像是拿着一份天书,哭丧着脸:“小龙,这……这密密麻麻的,哪个是我们啊?这鬼画符一样的线,哪边是北?”
陆小龙接过地图,目光沉静。他先快速找到图上的指北箭头,然后抬头观察教室的朝向、远处山峦的轮廓,迅速定位:“我们在这里。你看,这个简易符号代表房屋,结合这条溪流的走向,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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