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军阀混战 第41章 本能的抉择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陆小龙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残破的石像。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岩石下那个奄奄一息的陌生军官身上，大脑却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嗤”的尖响，瞬间被剧烈的内外冲突蒸腾起一片混乱的白雾。

救？还是不救？

两个念头如同两条疯狂的毒蛇，在他脑海中猛烈地撕咬、纠缠。

不救！

一个冰冷、理智、充满自保意味的声音在他心底尖啸。

他是谁？你根本不认识他！那身军装……万一是吴登那边新换的制服呢？万一他是更危险的敌人呢？救了他，等于自寻死路！

你自己都快要死了！高烧、饥饿、伤口感染……每一秒都在消耗你仅存的生命力。你还有什么资格、还有什么能力去救别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追兵可能还在附近！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任何一点声响，都可能暴露你的位置。照顾一个重伤员？那简直是举着火把在黑夜里的丛林跳舞，生怕别人找不到你！

资源！水、食物、草药……每一样都宝贵得像金子！分给他？你自己怎么办？那点微薄的储备，连维持你一个人爬到溪边都岌岌可危！

冷漠？自私？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父亲用命换来的“活下去”！你不能为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可能带来更大危险的陌生人，浪费掉这最后的机会！

这声音如此强大，如此符合丛林那残酷的生存法则。它代表着绝对的理性，代表着对死亡最深刻的恐惧。它催促着陆小龙立刻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继续朝着渺茫的溪流方向爬去，为自己的生存做最后一搏。

他的身体几乎要听从这股本能了，肌肉微微绷紧，准备向后挪动。

但是……

就在他即将被求生的自私彻底吞噬的瞬间，另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声音，从他灵魂的最深处，挣扎着钻了出来。

他看起来……不像是吴登的人。那气质，那破旧但制式的军装，还有那些不一样的弹壳……他可能是……和吴登敌对的人？

他伤得太重了。就这样丢下他，和那些冷血杀害父亲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你恨透了那种残忍，难道自己也要变成那样的人吗？

“活下去”……父亲说的“活下去”，仅仅是指像野兽一样苟延残喘吗？还是……包含着一点点……人的样子？

万一……万一救活他……他会不会知道水源在哪里？他会不会有办法对付追兵？他会不会……成为一条出路？

这后一个声音，混杂着残存的良知、一丝极冒险的投资心态，以及一种在极度孤独绝望中，对“同伴”或“指引”的模糊渴望。它很微弱，却像一根纤细却坚韧的藤蔓，顽强地缠绕着他即将被冰冷理智淹没的心脏。

陆小龙的呼吸变得极其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刀片。汗水（或许是冷汗）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入身下的泥土。他的目光在军官惨白的脸、狰狞的伤口、以及那只至死不放的枪上来回移动。

他看到军官的胸膛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起伏，听到那如同破风箱般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的呼吸声。那是一个生命正在无可挽回地流逝，走向彻底的寂灭。

他忽然想起了父亲倒下的那一刻，想起了那双逐渐失去神采、却死死盯着他、传递着最后期望的眼睛。

“活下去……”

父亲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时空，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但这一次，这声音似乎不再仅仅是冰冷的生存指令，而是包裹着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东西——一种在绝境中也不能完全泯灭的、属于人的东西。

见死不救……如果真的转身离开，任由这个陌生人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腐烂，那么，自己就算最终侥幸活下来，和那些冷血的追兵，和那个下令枪杀父亲的刀疤脸，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活下去，如果只剩下野兽般的本能，那这样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矛盾感几乎要将他撕裂。理性在尖叫着危险，而某种更深层的情感（是同情？是共鸣？还是不甘彻底堕落的本能？）却在微弱地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对岩石下的那个生命至关重要。

最终，在那场激烈的内心风暴中，后者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微弱优势，占据了上风。

不是出于高尚的道德情操（他早已被残酷的现实磨灭了这些），更像是一种掺杂了复杂计算的、孤注一掷的本能选择——一种对“可能性”的赌博，以及一种对自身内心深处最后底线的模糊坚守。

他猛地一咬牙，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了一些。

赌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拖进了岩石下的凹陷处，靠近那个昏迷不醒的伤员。

动作很轻，很慢，尽可能不发出声音。他先是警惕地看了看伤员紧握的手枪，确认他的手指只是搭在护圈上，并未压在扳机上。然后，他伸出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碰了碰军官没有受伤的右臂。

皮肤冰冷，但还有一丝微弱的弹性。

还活着！

陆小龙不再犹豫。他凑近军官的耳边，用极其沙哑、低不可闻的声音，仿佛是在对自己发誓，又仿佛是在给这个陌生人一个承诺：

“坚持住……等我回来……”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爬出石堆。

之前寻找溪流的念头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急迫和明确。但现在，这个目标不再只为了自己，还背负上了另一个生命的重量。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岩石下的阴影，然后咬紧牙关，目光投向丛林深处，开始了新一轮的、目标无比明确的艰难爬行。

这一次，他的动作虽然依旧虚弱，却少了几分迷茫和绝望，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他选择了救助。这个选择可能将他拖入更深的深渊，也可能……为他打开一扇通往完全不同命运的大门。无论如何，从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他独自亡命的旅程，注定要发生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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