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坎教官那番振聋发聩的提醒,如同在陆小龙封闭而偏执的思维壁垒上凿开了一道缝隙,让一股清醒而理性的风吹了进来。那天晚上,他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岩坎的话:“真正的领袖,眼里不能只有冷冰冰的数据和标准……要让他们怕你,但更要让他们敬你、信你,愿意把命交给你!”
他回想起自己初入军校时,对巴图教官那种纯粹的恐惧和怨恨,也回想起岩坎在秃鹫谷任务中,虽严厉却总在关键时刻给予明确指令和可靠掩护所带来的安全感。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更像是一种对过往痛苦经历的简单复制和加倍报复,而非真正理解了“教官”二字的责任和“领袖”一词的内涵。他将自己承受过的煎熬,变本加厉地施加在更弱者身上,并错误地将其等同于“锻造”。这是一种懒惰且危险的本能,而非经过思考的智慧。
第二天清晨,当起床哨声刺破黎明,陆小龙站在操场上,面对依旧带着恐惧和疲惫神情的新兵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不是来自上级的任务,而是源于内心的挑战——他需要改变,而改变固有的行为模式,远比遵循惯性要困难得多。
晨跑开始。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用刻薄的言语驱赶落后的人,而是跑在队伍侧面,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状态。当他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新兵(可能就是之前晕倒的那个掸族少年)脚步踉跄、呼吸急促时,他没有立刻呵斥,而是调整步伐靠近他。
“调整呼吸!三步一吸,两步一呼!对,就这样!”陆小龙的声音依旧洪亮,但少了以往的冰冷,多了一丝指导的意味。
那少年愣了一下,惊恐地看了陆小龙一眼,然后努力按照指示调整呼吸。
“坚持住!你的耐力不如别人,但你的意志力可以更强!想想你为什么来这里!”陆小龙又加了一句。
这句看似简单的话,却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少年几乎被疲惫和恐惧淹没的心里。他咬紧牙关,眼神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倔强,脚步似乎也稳了一些。
这一细微的变化,被陆小龙敏锐地捕捉到。他心中一动,意识到话语的力量,并不总是体现在斥责上。
队列训练时,他依旧严格要求动作标准,但当有人犯错时,他不再仅仅是惩罚。
“你,出列!动作分解,我教你!”他亲自示范正确的持枪姿势和转体动作,讲解发力要点和平衡技巧。“看清楚了吗?再来一遍!”
这种“惩罚”变成了“教学”,虽然依旧严格,但性质已然不同。受训的新兵从最初的惶恐,逐渐变为专注的学习,甚至在一次做对后,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成就感。陆小龙会适时地点头,或者简单说一句:“有进步。”
这种变化是缓慢而细微的,但就像冰雪初融,坚硬的表层开始出现裂痕。新兵们发现,这位“魔鬼教官”似乎不再那么不可理喻。他依然严厉,要求极高,犯错依然会受到惩罚,但惩罚不再是毫无意义的羞辱和加练,而开始与纠正错误、提升技能挂钩。更重要的是,他们偶尔能听到一句肯定,哪怕极其简短,也足以让这些在绝望中挣扎的少年感受到一丝被认可的温暖。
真正的考验发生在一次野外长途拉练中。队伍需要穿越一片泥泞的沼泽地。新兵们深一脚浅一脚,浑身沾满污泥,体力消耗极大。队伍末尾的几个新兵渐渐跟不上,距离越拉越远。
按照陆小龙以往的风格,他会命令前面的人继续前进,让落后者在恐惧中拼命追赶,甚至会对最后到达者施以重罚。
但这一次,他停了下来。
他让队伍在前方一块干燥的高地休整,自己则转身逆着队伍,走向那几个落在最后、几乎要绝望的新兵。
“看着我!”陆小龙的声音在泥沼上空响起,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脚步踩实!利用身边的树枝借力!别低头看泥,看前面队友的背影!”
他一边指挥,一边甚至伸出手,将一个险些滑倒的新兵猛地拉了一把。
“就快到了!最后一百米!拿出你们吃奶的力气!”他大声鼓励着,仿佛不是在惩罚落后,而是在带领他们攻克最后的难关。
在他的指挥和鼓励下,那几个落后的新兵爆发出最后的潜力,连滚带爬地冲上了高地,瘫倒在地,但眼中除了疲惫,还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激动和……一丝感激?他们第一次没有被抛弃。
这次拉练,整体速度比以往慢了一些。但当队伍最终返回营地时,气氛却与以往截然不同。虽然依旧疲惫不堪,但新兵们眼中那种死气沉沉的麻木感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同经历过艰难后的、微弱的凝聚力。他们偷偷看向陆小龙的眼神,恐惧依旧存在,但其中开始混杂着一丝困惑,以及一点点……难以言说的信服?
陆小龙自己也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晚上,他在自己的皮质笔记本上,不再是单纯记录训练数据和惩罚措施,而是写下了新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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