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军阀混战 第40章 岩下的喘息

水！必须找到水！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陆小龙烧得滚烫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成为支撑他残破身躯和濒临崩溃意志的唯一支柱。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泥泞和湿滑的落叶层上，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朝着记忆中溪流的方向，一寸寸地、绝望地爬行。

每一次手臂的拖动，每一次膝盖的挪移，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高烧让他的视线扭曲晃动，眼前的丛林仿佛在不断旋转、变形，绿色的枝叶和灰暗的树干交织成一片令人眩晕的迷宫。喉咙里如同塞满了烧红的炭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灼烧般的刺痛。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汗液（或许是冷汗，或许是高烧的虚汗）从每一个毛孔中流失，渗入身下冰冷的大地。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那个执着的念头：水……活下去……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彻底吞噬，手臂再也无法抬起的时候，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响，穿透了他耳中的嗡鸣和粗重的喘息声，钻入了他的意识。

“嗬……嗬……”

那是一种极其艰难、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住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很轻，很近，就来自他左前方不远处的一堆乱石和茂密灌木的后方。

不是野兽！是人的声音！一个同样处于极度痛苦中的人！

陆小龙的心脏猛地一缩，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让他暂时停止了向溪流方向的爬行。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努力聚焦，望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片由几块巨大岩石自然堆叠形成的凹陷处，入口被疯长的藤蔓和半人高的蕨类植物部分遮挡，显得十分隐蔽。那痛苦的喘息声，正从那里面的阴影中断续传来。

是追兵？受伤落单的追兵？

这个念头让陆小龙瞬间警惕起来，甚至生出一丝恐惧。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伏在原地，侧耳倾听。

除了那艰难的呼吸声，没有其他动静。没有交谈声，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死寂的、令人不安的孤独感笼罩着那片石堆。

犹豫了几秒钟，求生的本能和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在绝境中对同类存在的莫名感应）压倒了对追兵的恐惧。他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调整方向，朝着石堆爬去。

每靠近一点，那呼吸声就越发清晰，也越发令人心悸。那是一种濒死的、气若游丝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他拨开垂落的藤蔓，艰难地探出头，望向岩石下的阴影。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几乎停止了。

在那狭窄、潮湿的岩石凹陷处，蜷缩着一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破烂不堪、沾满已经发黑的血污和泥浆的军绿色制服。虽然破烂，但那制服的款式和质地，明显不同于吴登手下那些杂牌军五花八门的杂色衣服和粗劣布料，更像是一种……相对统一的、制式的军装！

男子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发紫，双眼紧闭，眉头因巨大的痛苦而紧紧拧在一起。他的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那种令人揪心的“嗬嗬”声。他的左肩和腹部缠着简陋的、已经被血浸透后又干涸发硬的布条，但仍有丝丝缕缕的暗红色血液从下面渗出来。他的右手，还死死地握着一把黑色的、造型硬朗的手枪（可能是五四式或托卡列夫），手指紧扣在扳机护圈上，保持着最后的警惕和战斗姿态。

在他的身边，散落着几个空弹匣，一些散乱的、与之前陆小龙在交战处发现的相同型号的弹壳，还有一个被打开、但内容物所剩无几的急救包。

这个人伤得极重！比陆小龙自己还要重！而且，他显然经历了激烈的战斗，并且独自在此挣扎了不短的时间。

陆小龙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男子的脸和军装细节。这张脸很陌生，不是吴登的人。那身军装……虽然破损严重，但依稀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被血污遮盖的徽章图案（或许是SNLA的标志？）。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与周围丛林格格不入的气息，一种……属于正规武装力量的气质，哪怕他此刻濒临死亡。

他不是追兵！他是……可能是……和之前那场战斗有关的人？是那些使用自动武器的人之一？

一瞬间，陆小龙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恐惧、疑惑、警惕……但最终，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占据了上风——同病相怜！

他看到的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人。一个被遗忘在这片残酷丛林里的伤员。一种在绝对孤独和绝望中，突然发现另一个类似存在的奇异感觉，击中了他。

救他？还是离开？

理智告诉他，自身难保，多管闲事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这个人伤势太重，很可能救不活。而且，对方是武装人员，身份不明，救了他未必是好事。

但是……看着那人惨白的脸、痛苦的呼吸，以及那只至死都不愿松开武器的手，陆小龙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种源自人类最原始本能的、对同类生命的恻隐之心，以及一种模糊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投资”心态（如果救活他，或许能获得信息、帮助、甚至是一条生路？），让他做出了决定。

他咬了咬牙，用尽力气，将自己拖进了岩石下的凹陷处，靠近那个昏迷不醒的伤员。

凑近了看，伤势更加触目惊心。腹部的伤口可能伤及内脏，肩膀的伤口似乎也有感染迹象。失血过多和感染，正在迅速夺走这个强壮男人的生命。

水！他需要水！清理伤口，补充水分！

这个念头再次变得无比迫切，但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陆小龙看了一眼伤员干裂的嘴唇，又看了一眼自己颤抖的、空空如也的双手。他必须立刻找到水源！

他深吸一口气，对昏迷的伤员低声说了一句，仿佛是在对自己说：“坚持住……等我回来……”

然后，他转身，再次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拖着濒临极限的身体，爬出石堆，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朝着溪流的方向，开始了新一轮的、目标明确的艰难爬行。

这一次，他的爬行不再仅仅是为了逃避死亡，而是承载了另一个生命的微弱希望。每一步，都更加沉重，也更加坚定。

岩石下，只剩下那名重伤军官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在寂静的丛林角落中，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少年的抉择，而悄然发生了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