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仙路 第356章 冰宫质问

北域，玄冰神宫。

万载不化的冰川环绕着核心区域的宫阙楼宇，永恒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晶，呼啸着穿过巍峨的冰雕门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着寒意，连时间都流淌得格外缓慢。

沐清溪一袭冰蓝宫装，裙摆拂过光可鉴人的寒玉地面，未发出丝毫声响。她刚从自己的清修冰谷被紧急传召，前往位于神宫最核心区域的——玄冰殿。

越是靠近玄冰殿，周遭的空气便越是凝滞、肃穆。巡逻的弟子见到她，纷纷躬身行礼，眼神中带着敬畏，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沐清溪面色平静，清冷的容颜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唯有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比平日更沉静了几分，仿佛冻结的湖面下潜藏着暗流。

踏入玄冰殿的瞬间，一股远比外界更加深沉、更加威严的寒意扑面而来，并非针对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渺小与敬畏。

大殿极为广阔，穹顶高悬，由无数巨大的冰棱构成，折射着幽蓝的光芒，将殿内映照得一片清冷明亮。两侧矗立着需要数人合抱的冰柱，其上雕刻着玄奥的符文与冰系神兽的图腾。地面是由完整的万年玄冰玉铺就，光洁如镜，倒映着殿内模糊的人影。

而在大殿的尽头，数级冰阶之上，摆放着数张由万年寒髓打造的巨大座椅。此刻，那几张座椅上，已然端坐着数道身影。

居中主位，空悬。宫主仍在深度闭关，冲击那无上大道。

但左右两侧的身影，已足以代表玄冰神宫的最高意志。左侧首位，是一位面容古板严肃，眼神锐利如冰锥的老妪，她身着深蓝色长老袍服，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将周围的空间冻结，正是以保守顽固、铁面无私着称的寒寂长老。右侧，则是一位面容相对温和，但眼神同样深邃难测的中年模样的长老，乃是掌管刑罚的冰谕长老。其余几位，也皆是神宫内权势煊赫的核心长老。

整个玄冰殿，落针可闻。只有沐清溪细微的脚步声，以及那无处不在、仿佛来自远古冰川的沉重威压。

沐清溪行至殿中，依着宫规，向着上方的长老们盈盈拜下，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弟子沐清溪，拜见诸位长老。”

“起身吧。”冰谕长老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沐清溪依言起身，垂首而立，姿态恭谨，等待着问询。

寒寂长老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沐清溪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干涩而带着金石摩擦般的质感：“清溪，将你此番四象古阵之行的经历，详细道来。不得遗漏，亦不得妄言。”

“是。”沐清溪应声。她早已打好腹稿，此刻便以一种客观、平铺直叙的语气，开始讲述。从抵达星漩外围，到发现禁制，雷煌的莽撞试探，林帆寻得路径，万法禁空域的跋涉，心魔幻境的凶险与挣脱，核心祭坛的魔气显现，四仙器稳定阵法，以及最后的四象传承。

她的叙述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对于林帆在其中的作用，如寻找路径、稳定阵法等，并未刻意贬低或夸大，只是如实陈述其关键性。然而，她巧妙地隐去了所有涉及个人感受与私下联系的细节——比如心魔幻境中林帆的援手带来的复杂心绪，传承之门前的对视，以及……那最为隐秘的“雪竹传讯”。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然而，她低估了这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的洞察力，尤其是寒寂长老对她这位圣女心态变化的敏感程度。

当沐清溪的汇报结束时，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寒寂长老那锐利如冰锥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沐清溪的识海，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清溪，依你所述，那青元剑宗的林帆，在此行中，倒是屡屡展现出过人的能力与……担当？”

沐清溪心头微微一紧，但面上依旧平静：“回长老，事实如此。若非其太极领域玄妙，洞察禁制薄弱之处，我等难以突破外围壁垒；稳定阵法时，其亦为关键一环。”

“哦？”寒寂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如此说来，你对此子，倒是颇为……认可？”

沐清溪垂眸：“弟子只是据实陈述。”

“据实陈述？”寒寂长老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那由万年寒髓打造的扶手竟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她霍然起身，周身寒意暴涨，整个玄冰殿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要凝固成冰！

“沐清溪！”寒寂长老厉声喝道，声音如同冰川崩裂，带着滔天的怒意与失望，“你是我玄冰神宫倾力培养的圣女！肩负着光大我宫门楣、引领北域未来的重任！你莫非忘了，那林帆是何人？！”

她一步踏前，威压如同山岳般向沐清溪压去：

“流云秘境之中，此子以神识窥你沐浴，辱你清誉，此乃奇耻大辱，你忘了吗？！”

“青元剑宗近年来与我玄冰神宫摩擦不断，边境冲突时有发生，此子身为青元剑宗太上长老，更是其崛起之关键，未来必是我宫心腹大患，你忘了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乃亘古不变之理！你如今言语之间，为何竟多为那林帆开脱？处处强调其作用，淡化其威胁？！”

寒寂长老的声音如同道道冰鞭，抽打在沐清溪的心神之上：“你告诉本座，你是否已被那林帆迷惑了心智？是否已忘了自己玄冰圣女的身份，忘了你对宗门的责任？！”

每一句质问，都如同重锤，敲击着沐清溪刚刚因古阵经历而有所松动的心防。那被她刻意压下的过往羞辱，宗门对立的现实，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一旁的冰谕长老见状，语气稍缓，但同样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补充道：“清溪，寒寂长老所言，句句在理。你需谨记，宗门利益高于一切。青元剑宗与我玄冰神宫，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与那林帆，必须划清界限！过往古阵中的种种，皆属形势所迫，无奈之举。自今日起，你需彻底断绝与他的任何联系，不可再有半分私交！此乃宗门之命，亦是为你自身道途考量！”

“划清界限……”

“彻底断绝……”

“宗门之命……”

这些词语，如同最寒冷的冰针，刺入沐清溪的耳中，直抵灵魂深处。

她跪在冰冷刺骨的玄冰玉地面上，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翻腾的情绪。指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掐入了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中撕裂般的挣扎。

她无法否认寒寂长老的话。流云秘境的羞辱是事实，宗门对立是现实，林帆的潜力与威胁也是客观存在。作为圣女，她理应站在宗门一边，与潜在的敌人划清界限。

可是……古阵中那背靠背的温暖（尽管是微凉的），那心魔幻境中将她拉出深渊的剑鸣，那稳定阵法时沉稳可靠的身影，那传承之门前无声的理解，还有……雪竹上那缕温和包容的生机回应……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都是可以轻易用“形势所迫”四个字彻底抹去的吗？

一边是养育她、培养她、赋予她使命与责任的宗门，是铁一般的规矩和不容置疑的立场。

另一边，是那个一次次打破她认知，让她恨过、恼过，却又在生死关头给予她依靠和一丝奇异宁静的男子，是那份刚刚萌芽、尚未明晰却真实存在的心动。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山倾覆，将她牢牢压在底下，几乎窒息。她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娇躯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所有长老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她只能从牙缝里，艰难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挤出了三个字：

“……弟子，明白。”

声音低微，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在这空旷寒冷的玄冰殿中，幽幽回荡，而后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她明白了宗门的意志，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但那颗被强行按回冰层下的心，是否真的就此沉寂？唯有她自己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