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赋》的惊雷余韵尚在沁芳亭的琉璃穹顶下震荡,云映雪那句“珠玑落处惊雷生”的铿锵尾音,如同无形的利刃,劈开了满座震撼的寂静,也彻底撕裂了某些人强撑的体面。
“哗众取宠!妖言惑众!” 一声尖利到变调的厉喝,如同裂帛般刺破了短暂的喝彩。云映月猛地从锦垫上站起,精心描画的芙蓉面上再无半分娇柔,只剩下被彻底羞辱后的怨毒与疯狂。她指着亭中那个虽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脊梁的靛蓝身影,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尖刻得几乎要戳破耳膜:
“什么惊雷生!什么算尽乾坤!不过是用些哗众取宠的市井把戏,妄图掩盖你骨子里那洗不掉的商贾贱气!” 她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剐着云映雪那身洗得发白的布衣,“看看你这身行头!看看你手里那破铜烂铁!满身铜臭!污秽不堪!站在这皇家御苑、清贵之地,简直就是玷污了满园金菊!玷污了在座各位贵人的眼!德妃娘娘仁厚,容你在此放肆,你竟还敢大放厥词?还不快带着你那身腌臜气滚出去!省得污了这沁芳园的清气!”
她的话如同点燃的火药桶,瞬间引爆了那些被《算赋》震慑、心有不甘的贵女和东宫一系官员压抑的怒火。
“就是!一个商贾贱婢,靠着点邪门歪道博取虚名,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骨子里的低贱,穿什么也遮不住!这身穷酸气,隔着八丈远都熏人!”
“娘娘!此女言行无状,妖言惑众,更兼满身铜臭,污秽不堪,实乃亵渎皇家雅集!请娘娘严惩,将其逐出园去!”
刻毒的声浪再次汹涌扑来,比之前更加恶毒露骨,直指云映雪最无法选择的出身,意图用这最原始的“卑贱”标签,将她彻底钉死在这金玉满堂的泥泞里。亭中气氛急转直下,那些刚刚还为新意喝彩的新科进士也噤了声,面露不安。德妃娘娘端坐主位,面色沉凝如水,眼神在云映雪身上逡巡,并未立刻阻止这汹涌的攻讦,显然也在权衡,甚至……默许了这场最后的羞辱。
云映雪孤立亭心。
深秋的风带着寒意,卷起她靛蓝布衣的下摆。迦南之毒的反噬如浪潮般冲击着她的神志,冷汗浸湿了鬓角,眼前阵阵发黑。那柄缺珠崩口、金箔包边的算盘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是唯一的支撑。铺天盖地的“铜臭”、“污秽”、“贱婢”如同无数根毒刺,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痛吗?
痛。
但那痛楚,早已在云家满门倾覆、在无数个被毒性与仇恨啃噬的夜晚,淬炼成了最坚硬的铠甲!
面对云映月那怨毒到扭曲的脸,面对那些贵女们毫不掩饰的鄙夷,面对东宫爪牙们煽风点火的叫嚣,云映雪苍白的脸上,竟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算尽人心的残酷嘲讽,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铜臭?污秽?” 她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竟压下了满亭的喧嚣。她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锋,一一扫过那些刻薄的嘴脸,最终定格在云映月身上。
“云四小姐口口声声‘铜臭’、‘污秽’,” 云映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却不知你身上这‘清贵’的蹙金海棠云锦,你发间这‘高洁’的南海血玉步摇,你指上这‘雅致’的翡翠戒指……哪一样,离得开你口中这‘腌臜’的铜臭?离得开天下商贾贩夫走卒,四方流通?”
她向前踏出一步,身形虽不稳,气势却陡然攀升!那是一种被逼至绝境后,反而彻底挣脱枷锁的、不顾一切的锋芒!
“你们厌恶铜臭?鄙夷商贾?” 她猛地抬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扯开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外袍!
“嘶啦——!”
布帛撕裂声清脆刺耳!
外袍应声而落!
刹那间——
金光乍现!璀璨夺目!
只见云映雪内里,竟穿着一件贴身短衣!那短衣非锦非缎,而是由无数片薄如蝉翼、大小均匀、边缘被打磨得极其圆润的金叶子,以极其精巧繁复的手法,一片片、一层层密密缝制而成!金叶流光,在秋阳下折射出温润而内敛、却又无比华贵的层层光晕,如同披覆着一身流动的液态黄金!光线流转间,金叶相互碰撞,发出极其细微、却清脆悦耳的“沙沙”声响,如同金玉微鸣!
这金叶短衣,贴身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的腰身线条,金光璀璨,却不显半分暴发户的俗艳,反而因其材质的特殊与工艺的精妙,透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尊贵感,一种历经淬炼、以金为甲的凛然不可侵犯!与她苍白的面容、清亮的眼神、手中那柄金箔包边的残破算盘,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矛盾至极却又无比和谐的美!
满堂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匪夷所思的一幕震得魂飞魄散!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连德妃娘娘都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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