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奈？何奈？应是缘浅情深 第303章 俚曲刺心，气煞倭酋

初次潜入蛇蟠岛，云映雪虽全身而退，心头却愈发沉重。岛上倭寇人数不少，戒备森严，且明显非乌合之众，那隐隐透出的军伍气息，坐实了其与萨摩藩脱不开的干系。然而，那失踪的海图依旧杳无踪迹，倭寇的核心头目“鬼鹿毛”也未曾露面。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必须用些非常手段，搅动这潭浑水，才能让隐藏的鱼儿浮出水面。

翌日，天光微亮，薄雾依旧笼罩着海面。云映雪再次扮作渔家女“阿草”，跟随着惴惴不安的渔民队伍，划着小舢板，给蛇蟠岛上的倭寇送去每日必需的淡水和些许新鲜菜蔬。

与昨日的沉默惶恐不同，今日的“阿草”似乎因为昨日平安归来，胆子稍大了些。在倭寇指定的、靠近码头一处溪流边清洗蔬菜时，她低着头，一边机械地搓洗着菜叶上的泥污，一边竟用那带着浓重舟山口音的吴侬软语，低低地哼唱起来。

那调子是当地渔村常见的小调，婉转中带着一丝天然的悲凉，本是诉说渔家女儿思念出海情郎的。但此刻从“阿草”口中唱出的词，却让旁边几个懂汉话的渔民瞬间白了脸，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哎～呀～郎君呐～”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顺着清晨微咸的海风，不偏不倚地飘向不远处那些正在活动筋骨的倭寇。

“侬（你）莫要学那～东洋来的～短命鬼哟～”

“顶着个秃瓢头（指倭寇特有的月代头）～丑煞了个人呐～”

“抢来的金银～它烫手得紧哟～”

“当心那～海龙王～半夜来～收～魂～嘞～！”

歌词尖酸刻薄到了极点！句句直戳倭寇的肺管子和最忌讳的痛处！

“短命鬼”——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秃瓢头”——嘲笑他们视为武士荣耀、实则在中原人看来丑陋不堪的发式；

“抢来的金银烫手”——点明他们不义之财，必遭天谴；

“海龙王收魂”——更是利用沿海民众对海洋的敬畏，直指他们终将葬身鱼腹的结局！

这哪里是唱歌，分明是淬了毒的刀子，往心窝子里捅！

岸边那些原本或擦拭刀剑、或懒散坐卧的倭寇，但凡能听懂几句汉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有人猛地站起身，有人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头顶（月代头），眼中爆发出羞愤交加的凶光！

“八嘎！！”一个矮壮如铁墩、留着标准月代头、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倭寇头目（正是昨日云映雪瞥见的那位），反应最为激烈。他显然听懂了大部分歌词，尤其是“秃瓢头”和“短命鬼”几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针扎进了他的耳朵！他额头上青筋暴跳，原本就凶恶的面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得如同恶鬼！

“哪个贱婢在唱？！老子宰了她！！”他狂吼一声，说的是生硬的汉语，猛地拔出腰间的武士刀，雪亮的刀锋在晨曦中闪着寒光，不管不顾地就朝着溪流边洗菜的众人冲了过来！看那架势，是真要将那唱歌的“贱婢”砍成肉泥！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啊！”带队的渔民三叔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磕头，其他渔民也纷纷跪倒，瑟瑟发抖。

而始作俑者云映雪——渔家女“阿草”，则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手中的菜筐“哐当”掉在地上，蔬菜撒了一地。她像是被吓破了胆，连滚爬爬地躲到其他渔民身后，双手抱头，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嘴里还无意识地发出呜咽声。

她这完美的、符合身份的恐惧表现，反而让那暴怒的刀疤倭酋更加认定就是她在唱！他挥舞着武士刀，咆哮着要冲过跪地求饶的渔民，去揪出那个胆大包天的“贱婢”。

他这一冲一吼，顿时在倭寇据点门口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附近的倭寇有的跟着起哄叫骂，有的试图劝阻（似乎怕事情闹大），有的则好奇地张望过来。码头上、窝棚里，不少倭寇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探头探脑。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那个看似吓破了胆、蜷缩在人群后的“渔家女”，一双清澈的眼睛却透过凌乱发丝的缝隙，飞快地、精准地扫视着整个据点。

她看到：

· 据点深处，一个看似最大的窝棚帘子微微掀开一角，一道冷冽的目光朝这边扫了一眼，旋即放下。那人身形似乎比其他倭寇要高瘦一些。

· 码头旁那几艘关船上，负责警戒的浪人并未被完全吸引，依旧保持着警惕姿态。

· 西南角一处看似堆放杂物的窝棚外，有两个倭寇守卫似乎格外紧张，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上，视线不时扫向混乱的中心，又迅速移回那窝棚。

· 倭寇人员调动因这混乱出现了短暂的迟滞和空隙。

信息，如同碎片，被她飞速捕捉、分析、记忆。

“够了！村上！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用倭语喝道。一个穿着稍好些、像是小头目的浪人走了过来，拦住了那暴跳如雷的刀疤倭酋“村上”，低声用倭语快速说了几句。

那刀疤倭酋村上虽然依旧怒气未消，恶狠狠地瞪了“阿草”藏身的方向几眼，但终究是悻悻地收起了刀，骂骂咧咧地被同伴拉走了。

渔民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将剩下的物资卸下，拉起还在“发抖”的云映雪，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蛇蟠岛。

小舢板驶远，云映雪回头望去，蛇蟠岛在晨雾中渐渐模糊。她脸上那极致的恐惧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思索。

俚曲刺心，气煞倭酋。

这场由她一手导演的混乱，虽然冒险，却收获颇丰。那个高瘦的身影，西南角紧张的守卫……还有那刀疤倭酋村上被轻易劝住的细节……

海图的线索，倭寇内部的脉络，似乎正在这混乱的余波中，悄然浮现。

这笔账，又算清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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