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奈？何奈？应是缘浅情深 第189章 养虎为患，帝王心术

西苑荒林的死寂被远远传来的宫廷侍卫搜捕的隐约呼喝打破，火把的光影在林木间隙晃动，正逐渐逼近这片假山区域。常福安在暗道口断断续续的疯癫呜咽，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谢砚之不再犹豫，玄色身影如鬼魅般再次滑入枯井暗道，片刻后，挟着一个仍在挣扎呜咽、臭不可闻的枯槁身影迅速退回。他出手如电，在常福安颈后某处轻轻一按，那令人心悸的哭嚎呜咽声戛然而止，常福安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走！” 谢砚之将常福安如同破麻袋般甩在肩上，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云映雪冰凉的手腕。云映雪强忍着巨大的震惊与身体的不适，咬牙跟上。

两人借着夜色与地形的掩护，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避过一队队搜捕的侍卫，沿着早已规划好的、最为隐秘的路径，险之又险地潜出了皇城范围，回到了守备森严、如同铁桶般的谢府。

密室之内，烛火通明。 常福安被安置在一张简陋的榻上，依旧昏迷不醒，枯瘦的脸上污垢纵横，散发着地窖里带来的恶臭。阿福奉命守在外面，巨大的身影投在门上，隔绝了内外一切声响。

云映雪裹着厚厚的毯子，捧着热茶，指尖却依旧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迦南寒毒因一夜的惊险、情绪的剧烈起伏而彻底爆发，刺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她的心。

谢砚之卸去夜行衣，换上一身玄色常服，眉宇间的冷冽未曾稍减。他走到云映雪身边，将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后心，一股精纯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试图驱散那彻骨的寒意。他的目光却落在昏迷的常福安身上，深邃的眼底波涛汹涌。

“荷花池……推……不是失足……小皇上哭……” 云映雪喃喃重复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疯话，抬起苍白的脸，看向谢砚之，清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后怕，“如果……如果常福安说的都是真的……陛下他……怎么可能容忍陈太贵妃和她背后的兰陵陈氏至今？”

这根本不合常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以皇帝如今掌握的权力，若真知晓此事，为何不将陈氏连根拔起？为何还要维持表面上的母慈子孝？

谢砚之的内力如同暖流，稍稍缓解了云映雪身体的冰冷，但他的声音却带着洞察世事的冰冷与锐利，一字一句，剖开那最残酷的帝王心术：

“容忍？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容忍。”他眸光幽深，仿佛能看透那重重宫阙之后，帝王最深沉的算计，“陛下登基之初，根基未稳，内有强藩窥伺，外有士族掣肘。兰陵陈氏，树大根深，盘踞江南，手握盐铁、漕运命脉，更与军中将领牵连甚广。那是一头足以撼动国本的巨兽。”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如同勾勒着一盘巨大的棋局：“那时，一个‘孝顺’养母、倚重士族的新君，远比一个背负‘刻薄寡恩、清算养母’之名的孤家寡人，更能坐稳龙椅。陈太贵妃及其家族，于当时的陛下而言，非但不是仇敌，反而是用来震慑其他势力、平衡朝局最好用的……一把刀，一面盾牌。”

云映雪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过来：“养虎为患……他是在养虎为患！他早就知道，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利用陈太贵妃和兰陵陈氏，去对付其他不听话的士族，去巩固他自己的权力？！”

“甚至更进一步，”谢砚之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朔方盐案，你父母发现的秘密，陛下……当真就一无所知吗？或许他知道，但他当时需要陈氏这把刀，所以他选择了沉默，甚至……默许了那场灭口惨案的发生。永昌侯府、东宫，或许都只是他用来满足陈氏贪欲、暂时稳住他们的棋子，同时也是将来可以用来反制、清算的罪证！”

这个推测太过冰冷，太过无情，将帝王的心术揭露得血淋淋！云映雪只觉得一股寒气比迦南寒毒更甚，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若真如此，那她的父母，她云家满门，岂不是都成了帝王权术博弈下的牺牲品？！皇帝，也是间接的凶手之一？！

看着云映雪骤然惨白、摇摇欲坠的脸色，谢砚之握紧了她的手，力道沉稳，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冷冽：“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推测。也可能陛下是后来才逐渐察觉真相，但那时陈氏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他不得不继续隐忍，暗中布局。”

他话锋一转，眼中锐芒更盛：“但无论如何，时至今日，局势已然不同。陛下登基多年，皇权日益巩固，通过几次边关战事和朝堂清洗，已逐步收回部分军权，也培养了自己的心腹势力。而兰陵陈氏，这把曾经好用的刀，随着其贪欲的不断膨胀，早已成了比昔日其他士族更加贪婪、更加难以控制的心腹大患！”

“所以，”云映雪的声音颤抖着，接上了他的话，眼中泛起冰冷的了然与讽刺，“所以他需要另一把更锋利、更不顾一切的刀，去替他斩断这颗他已经无法容忍的毒瘤！他抬举我，授予我核查内务府的权限，默许甚至推动我们去查……他早就料到我们会查到陈太贵妃头上！他是在——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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