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奈？何奈？应是缘浅情深 第184章 冷宫魅影，旧人踪迹

谢府书房，烛火摇曳至三更。

窗外月色被浓云遮蔽，只余下零星惨淡的清辉，勉强勾勒出庭中枯枝的嶙峋黑影。书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冰封，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云映雪压抑不住的、因迦南寒毒与心绪激荡而引起的低咳。

那本从内务府广储司带回的、散发着陈腐霉味的账簿，此刻正摊开在宽大的紫檀书案上。乾元四年秋冬那几页，记载着“常福安”经手诡异采买的条目，被朱砂笔狠狠圈出，在昏黄的烛光下，如同几道狰狞的血痕。

云映雪裹着厚重的狐裘，蜷在铺了软垫的圈椅里，脸色白得吓人，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账簿中透出的寒意与血腥彻底吞噬。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怀中粗布包裹上收紧，金算盘的冰冷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谢砚之负手立于巨大的《大乾疆域堪舆图》前，玄色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扰。但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地图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朱红线条上，而是投向了虚空，深邃的眼底暗流汹涌，正在无声地调动着一张看不见的网。

那张依托云记钱庄庞大信息流初步织就、蛰伏于帝国脉络之下的情报暗网，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

“常福安。” 谢砚之低沉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冰冷的、抽丝剥茧的锐利，“乾元帝潜邸旧人，曾掌内务府采买司副管事。乾元六年春，内官监记档：突发‘绞肠痧’，暴毙于宫中直房，草草收敛，葬于西山官宦坟塚。”

云映雪猛地抬眸，看向他冷峻的侧脸：“‘绞肠痧’？如此巧合？” 她的声音因咳嗽而沙哑，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是太巧了。” 谢砚之缓缓转身，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浓重的阴影，“一个在乾元四年秋冬经手了数笔足以掀翻天的巨款、且时间点与你父母之死高度重合的关键人物，会在一切风波看似平息后的一年多，突然‘暴毙’？”

他走到书案旁，指尖点在那朱红的圈印上：“灭口。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云映雪的心沉了下去。若常福安已死，那这条刚刚挖出的线索，岂非就此断绝？

“但是，” 谢砚之的话锋陡然一转，眼中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芒，“若幕后之人心思缜密、手段通天到能操纵宫廷采买巨款、制造朔方血案，那么，对一个知晓内情的太监，仅仅是‘灭口’，就足够了吗？”

云映雪一怔。

谢砚之的声音愈发冰冷，带着洞悉人性黑暗的森然：“死人固然能守秘，但活人……在某些时候，或许更有用。比如，作为一枚或许还能再次使用的棋子，或者……一个需要长期控制、以防万一的‘活证’？”

云映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你是说……他可能没死？！”

“暴毙，可以伪造。葬仪，可以偷梁换柱。” 谢砚之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一片沉沉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若他未死，一个‘已死’的太监，最可能被藏在何处？”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一个不能见光、不能有任何现行身份、需要被绝对控制隐匿的“活死人”，在这戒备森严、处处耳目的皇宫大内，还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吗？

“冷宫……” 云映雪无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千斤重量。

那是皇宫最偏僻、最荒凉、最被人遗忘的角落！是囚禁失宠妃嫔、埋葬红颜枯骨的地方！高墙深锁，荒草没膝，终年弥漫着绝望与死气，连最 curiosity 的野猫都不愿靠近。是这金碧辉煌的宫阙之中，阳光永远照不到的阴影地带！若要将一个人彻底从世间抹去，无声无息地囚禁至死，那里简直是完美的囚笼！

“黑十三。” 谢砚之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角落低声唤道。

烛影轻微一晃，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衣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头颅低垂：“主上。”

“动用一切宫内的暗线，重点排查西六宫以北、靠近玄武墙的那几处废弃冷宫。尤其是‘静思苑’、‘芜蘅院’一带。查近十年所有物资输送记录，哪怕是一袋米、一捆柴、一碗药的异常出入，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不属于那些疯癫废妃的踪迹。” 谢砚之的命令简洁、冰冷、直接核心。

“是。” 黑影毫无迟疑，应声领命，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

云映雪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因寒毒而冰冷的躯体，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与莫名的战栗。常福安可能未死！并且可能就被藏在皇宫最深、最暗、最绝望的冷宫之中！

这个推测太大胆，太骇人，却又……无比合理！完美地解释了为何灭口不彻底，为何一个“死人”的线索会如此突兀地保留在账目中——那或许根本就是幕后黑手自信无人能查到此处的狂妄，或者，是常福安作为“活证”不得不存在的风险！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残破的宫苑，剥落的朱漆，疯长的荒草，以及某个被铁链锁在黑暗深处、早已被岁月和恐惧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旧人”……

“若……若真能找到他……” 云映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混合着巨大希望与恐惧的紧张。

谢砚之走到她身边，温热的大手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沉稳的力量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那他就是撬开宫闱铁幕的第一道裂痕。”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阎罗执判般的冷酷，“无论背后是东宫，还是那位深不可测的‘残月’，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巨大的灯花。

映照着云映雪苍白面容上那簇愈燃愈烈的冰焰，也映照着谢砚之眼中那深不见底、即将掀起惊涛骇浪的寒渊。

冷宫魅影，旧人踪迹。

一条通往真相核心的幽暗小径，已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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