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奈？何奈？应是缘浅情深 第70章 诗会请柬，鸿门菊香

甲辰恩科的金榜余温尚未散尽，新科进士簪花游街的喧嚣犹在耳畔，“算盘才女”云映雪的名字正如日中天，响彻京华。然而，这烈火烹油般的盛名之下，一股裹挟着深秋寒意的暗流，已悄无声息地漫入了青云书局所在的幽静小院。

一份请柬，由四名身着内廷服色、面容肃穆的太监，亲自送到了云映雪手中。

请柬以洒金玉版笺制成，入手温润沉厚，边缘压印着繁复的缠枝菊花暗纹，散发着清雅矜贵的皇家气息。展开，内里是工整端丽的簪花小楷：

**“ 奉德妃娘娘懿旨，诚邀青云书局主人云映雪女史，于十月初九巳时，赴皇家御苑‘沁芳园’，共襄金秋赏菊诗会雅集。素闻女史‘算盘推演’之才，冠绝京华，尤擅洞察幽微，明断机先。届时雅会，群贤毕至，新科才俊云集，祈盼女史不吝珠玉，献‘算’艺于御前，以增雅趣，以飨众宾。望准时莅临，勿负圣心。”**

落款处，是德妃娘娘一方小巧玲珑的凤穿牡丹朱砂印。

“献‘算’艺于御前……”

云映雪指尖抚过请柬上那“献艺”二字，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洞悉的弧度。字字句句，看似抬举，实则诛心。

德妃娘娘，当今天子宠妃之一，亦是睿王萧胤珩的生母。她与东宫太子萧胤宸虽非明面敌对，但后宫之中，子凭母贵，母因子荣，暗地里的较劲从未停歇。此次恩科，睿王一方借青云书局之势，隐有斩获，东宫却损兵折将，布局大乱。此刻由德妃出面，以“雅集”为名，点名要她这“算盘才女”在皇家御苑、新科进士及王公贵胄面前“献艺”，其用心，昭然若揭。

这哪里是赏菊诗会？

分明是东宫借德妃之手，为她云映雪量身定做的——鸿门宴！

捧杀在前，必有杀招在后。

“献艺？” 一旁的阿福虽不通文墨，却也本能地感受到请柬上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嗬嗬”声，指着请柬，又指向云映雪苍白的脸，拼命摇头。迦南之毒未清，小姐如何经得起这般龙潭虎穴的折腾？

云映雪将请柬轻轻置于案上，那柄缺珠崩口的小黄铜算盘就在手边。冰冷的铜梁触手生凉，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沉静的力量。她抬眸，望向窗外深秋灰蒙的天空。贡院街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小院里只剩下风过枯枝的萧索。

“算盘才女……” 她低声咀嚼着这个被京城狂热追捧的称号，眼中没有半分自得，只有一片沉凝的冰湖。盛名是阶梯，亦是枷锁。东宫震怒的雷霆被科举的喧嚣暂时压下，却绝不会消散。这封来自深宫、措辞“客气”却暗藏机锋的请柬，便是那雷霆再度凝聚的征兆。他们要撕下她“神算”的伪装，要在最风雅也最残酷的场合，将她打回“商贾贱婢”的原形，甚至……扣上更致命的罪名。

指尖无意识地拨动一颗算珠。

“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怕吗？” 低沉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寒泉注入冰湖。

谢砚之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玄衣几乎与门框的阴影融为一体。他并未看那请柬，深邃的目光直接落在云映雪挺直的脊背上，仿佛能穿透那层单薄的靛蓝布衣，看到她体内翻腾的毒性与不屈的意志。

云映雪没有回头，指尖依旧停留在那颗冰冷的算珠上。怕？从云家满门倾覆、从她手握那半本染血账簿踏上复仇路的那一刻起，“怕”这个字，就已被她亲手埋葬在炼狱业火之中。

“怕？”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苍白的面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迎向谢砚之深不见底的目光，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历经淬炼、算尽生死的沉静锋芒，如同她手中那柄崩了口却依旧笔直的算盘梁骨。“东宫想借这‘算’字做文章，想用风雅诗才压垮我这身‘铜臭’？” 她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却锐利如刀的弧度，指尖在算盘梁上一处明显的崩口处用力划过。

“他们忘了，” 云映雪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金玉掷地，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冰冷力量，“我这‘算盘推演’，算的从来就不只是几道科场题目。算人心，算时局，算得失，算生死……他们想看的‘艺’，我给得起。”

她微微一顿，目光掠过那封烫金的请柬，最终落回谢砚之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只是不知，这沁芳园的满园金菊，是否承得住——算盘惊雷？”

谢砚之看着她眼中那簇在绝境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的火焰，看着她苍白指尖下那柄象征着不屈与算计的残破算盘。他沉默片刻，玄衣下的身影如山岳般沉凝。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那眼神传递的信息却重逾千钧：知道了。刀山火海，同往。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窗外风过枯枝的呜咽。

案头，那封来自皇家御苑的请柬，在昏黄的烛光下，散发着矜贵又致命的菊香。

鸿门宴的帷幕，已然拉开。

而风暴中心那柄残破的算盘，正无声地积蓄着撕裂一切的——惊雷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