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奈？何奈？应是缘浅情深 第68章 退钱风波？童叟无欺

青云直上的盛名如同耀眼的日轮，光芒万丈，却也灼得某些角落里的阴影更加扭曲、不甘。当新科进士们衣冠楚楚、携着重礼登门拜谢“算盘才女”的喧嚣尚未散尽，一股夹杂着怨气和恶意的浊流，便迫不及待地涌向了青云书局的门槛。

这日清晨，书局刚卸下门板，几个穿着半旧儒衫、面色不善的年轻士子便率先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眼神闪烁、明显不似读书人的壮汉。领头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书生，眼神里透着算计和豁出去的蛮横，他一拍柜台，声音拔得老高：

“云掌柜！你这‘状元套餐’不是号称神算吗？！我花了三十两买的‘标准版’，结果呢？策论方向偏了十万八千里！经义题也押中不到三成！这钱，你得退！”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立刻帮腔，嗓门更大：“就是！什么狗屁神算！骗钱的把戏！我们哥几个凑钱买的‘基础版’，屁用没有！退钱！不退就砸了你这黑店！” 他身后几人跟着鼓噪起来，挽起袖子，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对！退钱！”

“青云书局欺世盗名！”

“童叟无欺？我看是童叟皆欺！”

这几声叫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立刻吸引了书局内外众多目光。一些不明就里的路人驻足观望，一些本就因落榜而郁郁的士子也投来怀疑和怨怼的眼神。阿福和伙计们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护在柜台前。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混在人群里几个真正的寒门士子，脸上也露出了犹豫和委屈。他们省吃俭用买了基础版，确实未能押中，心中难免失落。而那几个明显是眼红书商派来捣乱的泼皮，则趁机煽风点火，试图将事态扩大。

就在这骚动初起，恶意酝酿之时，柜台后的云映雪缓缓抬起了头。

她脸上并无半分被质问的惊慌或恼怒，依旧是那副因迦南之毒而略显苍白的沉静。甚至，在那双清亮的眸子里，还掠过一丝早已料到的了然。她并未理会那几个叫嚣的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面带不甘的寒门士子，最后落在那尖嘴猴腮的领头书生脸上。

“哦？”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周遭的鼓噪。随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从容地、甚至带着一丝优雅地，将手边那柄缺珠崩口、却擦拭得锃亮的小黄铜算盘轻轻拉到了面前。

“噼啪…噼啪…”

清脆的算盘珠碰撞声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韵律。

“这位公子，” 云映雪指尖拨动着算珠，目光清正地看向那领头书生，“你购买‘标准版’时，可曾签下这份契书？” 她示意阿福从柜台下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清晰地记录着购买信息，下方有购买者签名画押，旁边附着一份条款清晰的《购书须知》。

那书生一愣，眼神有些躲闪，显然当时只顾着抢购，并未细看条款。

云映雪也不等他回答，指尖在算盘上轻轻一点，指向契书上用朱笔圈出的一行小字，朗声念道：

“**青云书局郑重声明：所有备考资料，皆基于公开信息与算学推演，旨在提供方向指引与思路开拓。所标‘押中概率’，为综合历年数据与当前信息之推算结果，非承诺必中。如最终考题与资料核心方向吻合率低于七成，凭此契书及购买凭证，可退还套餐价格之半成银两。童叟无欺，立此为据。**”

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如同宣读律法条文，字字入耳。

念完，她指尖在算盘上轻轻一划，发出一声悦耳的归位清音，抬眼看向那书生，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精明商人的弧度：“契书在此，公子可要看清楚？我青云书局，开门做生意，凭的是契约，靠的是信誉。童叟无欺四字，不是挂在嘴上的招牌，是刻在算盘珠子上的铁律。”

那书生被她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身后那几个泼皮还想叫嚷，却被云映雪那沉静如渊、洞若观火的目光一扫，竟莫名地气短了几分。

“至于公子所言‘押中不到三成’，” 云映雪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几个面露委屈的寒门士子，声音温和了些许，“确有可能。算盘推演，终究是概率。七成已算高估，却非万全。未能高中，非资料之过，乃是科场无常，亦或是自身临场发挥、积累不足所致。此中遗憾，我亦明白。”

她顿了顿，指尖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起来！

“噼啪！噼啪！噼啪！”

算珠清脆跳跃，快得如同穿花蝴蝶！

“张水生，购‘基础版’一份，十两整。契书编号：丁字七六二。经核对，本次考题核心方向吻合率，据算盘推演结果核算为……” 她目光扫过旁边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详细列着考题与资料对应点的分析册子，口中报出精准数字，“六成五。低于七成。”

算珠疾飞，最终定格：“依契，当退半成，即五钱银子！”

“王铁柱，购‘基础版’一份，十两整。契书编号：丁字八零一。吻合率：五成八。当退半成，五钱！”

“李二牛……”

她口中念着名字，指尖在算盘上精准无比地计算出每人应退的银钱数额，分毫不差！阿福早已准备好铜钱和碎银，随着云映雪的报数，迅速、准确地将退款交到那几个完全愣住的寒门士子手中。

那几个士子捧着手中微温的铜钱和碎银，看着柜台后那位气定神闲、依契退款的“算盘才女”，又看看旁边那几个脸色铁青、无契可依只能干瞪眼的闹事者，一股强烈的羞愧和感激涌上心头。哪里还有什么怨气？只剩下满满的折服！

“云掌柜……我……我……” 那个叫张水生的士子声音哽咽，捧着五钱银子，深深一揖，“是小人糊涂！小人见识浅薄！掌柜的依契退款，童叟无欺，小人……小人羞愧难当！这银子，小人受之有愧！”

“受着吧。” 云映雪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一种历经风霜后的豁达，“契约便是契约。下次若还信得过青云，再来便是。”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书局内外所有人的眼中。

那几个闹事的泼皮和尖嘴书生，在众人鄙夷、讥讽的目光下，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转眼消失不见。

而围观的人群，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掌声！

“好！好一个童叟无欺！”

“算盘才女！名不虚传！”

“依契办事，光明磊落！这才是做生意的根本！”

“青云书局，信得过！”

喝彩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书局最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一道玄色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伫立。谢砚之抱臂倚着墙柱，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柜台后那个正低头仔细核对最后一份退款、指尖在算盘上跳跃的靛蓝身影上。

她苍白，疲惫，身处漩涡中心。

她算盘拨动，退的虽是区区几钱银子，守的却是比黄金更重的信诺。

她以商贾之道，在这污浊的名利场中，硬生生劈开一道名为“契约”的清流。

谢砚之那冷硬如冰雕的唇角，在无人窥见的阴影里，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与赞赏。

他看着她气定神闲地打发走最后一位退款者，看着她在一片赞誉声中依旧沉静地整理账册，看着那柄缺珠崩口却光芒内蕴的小算盘。

算盘无声，惊雷已蕴于信诺之中。

童叟无欺，方是搅动风云的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