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聚福楼后巷的石板路泛着潮气,天宇和阿武已经候在老槐树下。天宇特意换了件半旧的蓝布长衫,袖口熨得笔挺,怀里揣着王铁匠连夜改好的铁器样品——锄头刃磨得弧度圆润,木柄果然换成了浸过桐油的枣木,尾端还钻了个小孔,穿了段结实的麻绳。
“东家,您闻见没?”阿武吸了吸鼻子,“楼里飘出来的茶香,比昨天的粗茶香十倍!”
天宇正低头检查样品,闻言笑了笑:“那是龙井,陈老的茶。”话音刚落,就见聚福楼侧门“吱呀”一声开了,陈老拄着根乌木拐杖走出来,身上换了件酱色常服,袖口绣着暗纹的松鹤图,比昨日的月白长衫多了几分沉稳。
“来了。”陈老点点头,目光扫过天宇手里的木盒,“改了?”
“按您说的改了,”天宇打开木盒,里面整齐码着锄头、镰刀和一把小巧的园艺剪,“王师傅连夜敲打的,说让您掌掌眼。”
陈老拿起那把园艺剪,指尖在刃口轻轻刮了下,又试着合了合剪子,“咔嚓”一声脆响,切口利落。“嗯,比昨天的顺溜多了。”他把剪子放回盒里,“走吧,带你去见个懂行的。”
穿过聚福楼的回廊时,天宇才算看清楼里的排场——一楼大堂摆着十几张方桌,已有不少人坐着喝茶,三教九流都有,穿长衫的商人、短打的脚夫、戴礼帽的洋人,说话声、算盘声、茶杯碰撞声搅在一起,倒比庙会还热闹。
二楼是雅间,陈老领着他们拐进最里面的“听松阁”,推门就见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正对着窗户比划着什么,嘴里夹杂着几句生硬的中文:“……这批金矿砂成色太差,运到旧金山都卖不上价,你们华人不是最懂淘金吗?就没更好的路子?”
“汤姆先生别急,”陈老笑着进门,“给你带了个懂行的来。”
那洋人转过身,金发碧眼,鼻子高挺,看见天宇时挑了挑眉:“这位是?”
“华夏镇来的天宇,手里有座铁矿,顺带也采些金矿砂。”陈老坐下,端起侍女刚沏好的龙井,“他懂矿石,你有什么疑问,尽可问他。”
天宇心里一动——原来陈老带他见的是洋人矿商,看来黄金贸易的事有门。他放下木盒,学着洋人的样子微微欠身:“汤姆先生。”
汤姆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用流利的中文说:“听说华夏镇的金矿砂混着铁矿砂卖?这在我们那边叫‘掺假’,是要砸招牌的。”
这话带着刺,天宇却不慌不忙:“汤姆先生有所不知,华夏镇的矿脉特殊,金砂和铁矿共生,筛洗时难免带些铁屑。但我们有法子提纯,只是成本太高,十斤矿砂才能提纯出一两纯金,实在不划算。”他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矿主没技术,只能贱卖,还总被压价。”
陈老在一旁慢悠悠地喝茶,没接话。汤姆冷笑一声:“技术?我带来的炼金师能把十斤矿砂提纯出二两纯金,只是工钱太高,你们小矿主请不起。”
“那汤姆先生为何不自己开矿?”天宇反问,“墨尔本的金矿不少,以您的技术,何必收别人的矿砂?”
汤姆的脸色僵了下,随即笑了:“你们华人的矿,都藏在山沟里,没有本地人带路,我们找不到。而且……”他压低声音,“官府有规定,洋人不能单独开矿,必须和华人合伙。”
天宇心里透亮了——这就是黄金贸易的痛点:洋人有技术却缺资源和门路,华人矿主有矿却缺技术,还总被中间商压价。他看向陈老,见老人端着茶杯,目光落在茶叶上,仿佛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我们矿上最近采了批金砂,成色比之前的好,就是提纯费太贵。”天宇话锋一转,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倒出些金砂在桌上,“汤姆先生要是信得过,我们可以合作——我们出矿砂,您出技术,提纯后利润均分,如何?”
汤姆眼睛一亮,拿起金砂捻了捻,又用随身带的小秤称了称,抬头道:“我得先去看看矿砂的实际储量,要是就这点,不值当我请炼金师跑一趟。”
“可以,随时欢迎。”天宇爽快应下,余光瞥见陈老嘴角似乎动了动。
这时陈老才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汤姆先生在墨尔本有三家炼金坊,提纯技术确实过硬,就是性子急,上次有个矿主跟他合作,因为矿砂量没达标,闹得很不愉快。”他看向天宇,“华夏镇的矿砂储量,能让汤姆先生满意吗?”
这话看似提醒,实则是在追问储量——这才是合作的关键。天宇心里有数,笑道:“不敢说多,支撑一家炼金坊半年的量还是有的。”他没说具体数字,留了余地。
陈老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而跟汤姆聊起了旧金山的金价,从伦敦的金本位说到墨尔本的银价波动,字里行间全是行情,却绝口不提具体的合作细节,也不说华人矿主该如何规避合作风险。天宇知道,陈老这是在观察,不会轻易透露深层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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