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商会门前的石狮子眼窝时,天宇已经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绸缎马褂,袖口镶着暗纹,腰间悬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这是他从镇上唯一的绸缎铺里挑了半宿的行头,既不算寒酸,又不至于露富。阿武跟在他身后,穿着件浆洗挺括的青布短打,手里提着个紫檀木礼盒,里面是二十斤精心挑选的武夷岩茶,用绵纸层层裹着,还透着淡淡的茶香。
“记住,少说话,看我眼色。”天宇低声嘱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礼盒上的铜锁。这茶是陈先生特意备下的,说是早年跟黄会长有过一面之缘时,黄会长爱喝的茶种。虽不知这层“一面之缘”能管多少用,但总要试试。
商会门口的两个守门汉子已经换了班,换成两个面色更沉的中年男人,腰间的怀表链子比昨天那两个粗了一倍,眼神像淬了冰,扫过来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天宇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意,拱手道:“两位老哥辛苦,在下天宇,从华夏镇来,想求见黄会长。”
左边的守门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在他的绸缎马褂上顿了顿,又扫过阿武手里的礼盒,嘴角撇出个冷笑:“黄会长?你是谁?凭什么见我们会长?”
“在下是华夏镇的管事,”天宇保持着笑容,语气谦和却不卑微,“听闻商会广纳贤才,我们镇上近来开了些工坊,想跟商会谈些合作,互通有无。这点薄礼,是我们镇上的一点心意。”他示意阿武将礼盒递过去。
右边的守门人却没接,反而往前一步,挡住了礼盒的去路,声音更冷了:“合作?就你们那穷矿上的破烂玩意儿,也配跟商会谈合作?”他往地上啐了口,“我劝你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阿武的手猛地攥紧了礼盒,指节泛白,天宇按住他的胳膊,对守门人笑道:“老哥说笑了,华夏镇虽不比商会家大业大,但我们有自己的铁矿和工坊,能出上好的铁器,想必商会旗下的货栈会用得上。”他刻意加重了“铁器”二字——墨尔本的洋人近来正缺农具和采矿工具,这是他打听了三天才摸到的门路。
左边的守门人似乎被说动了些,皱着眉问:“有铁器?可有样品?”
“样品自然带了。”天宇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是一把镰刀,刀刃磨得锃亮,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您看,这是我们工坊新打的镰刀,淬火到位,砍树割麦都好用,比洋人的铁器结实,价格还便宜三成。”
守门人拿起镰刀掂量了下,又试着在旁边的木柱上划了下,留下道清晰的刻痕,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傲慢取代:“东西是还行,但想进商会谈合作,得有引荐人。你有吗?”
“引荐人……”天宇略一迟疑,他确实没有。陈先生写的那封信,落款只是“华夏镇陈某人”,在墨尔本的华人圈里,恐怕连名号都排不上。
“没有吧?”右边的守门人嗤笑,“我就知道。我们商会有规矩,想见会长或理事,要么有内圈会员的引荐信,要么有十万两以上的资产证明,要么……”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玩味,“有洋人商行的保书。你占哪样?”
天宇的心沉了沉。十万两资产证明?华夏镇刚起步,所有家当加起来也凑不齐这个数;洋人保书?他们连个洋行的伙计都不认识;内圈会员的引荐信?更是天方夜谭。他这才明白,昨天在茶馆听到的“门槛”,远比想象中更高。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天宇依旧不肯放弃,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悄悄塞给左边的守门人,“这点茶水钱,两位老哥买包烟抽。我们也不求见会长,能见位管事或理事就行,哪怕只是通报一声,让我们把样品留下也好。”
守门人掂了掂钱袋,里面的银元叮当作响,脸色稍缓,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是真不行。前儿有个从旧金山来的商人,带了两箱丝绸,没引荐信,照样被我们拦在这儿。商会的规矩,谁也破不了,不然我们哥俩这饭碗就保不住了。”他把钱袋塞了回来,“东西拿走吧,别让我们为难。”
阿武忍不住开口:“你们这什么破规矩?做生意还分三六九等不成?”
“嘿,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右边的守门人立刻瞪起眼,手按在了腰间的短棍上,“我们商会就是这规矩!想进就得按规矩来,不然就滚回你们那穷矿去!”
“阿武,住口!”天宇喝住他,又对守门人拱了拱手,“是在下管教不严,多有冒犯。既然规矩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他示意阿武收起礼盒和镰刀,“这点心意,还请老哥收下,就当是我们来拜访过了。”
这次守门人没再拒绝,接过礼盒放在门房的角落里,语气也缓和了些:“不是我们刁难你,实在是商会里的事复杂。你们要是真想合作,不如先找个外圈的会员搭个线,比如西边货栈的张老板,他跟我们理事沾点亲,你们要是能让他写封引荐信,说不定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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