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星痕十二宫的觉醒 第154章 女王的担忧

夜，对于“狮子宫”而言，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出来充满了诗意与哲学的概念。

当那颗永恒燃烧的人工太阳，将其光芒缓缓地收敛，从辉煌的白昼，过渡到一片温柔由无数颗模拟星辰与璀璨星河所点缀的深蓝色天鹅绒幕布之下时，整个星体要塞的节奏，也随之放缓。白日里的喧嚣与忙碌，被一种属于夜晚宁静而又深邃的脉搏所取代。

这并非出于能量节约的考量，而是源于达尔克斯古老先哲们的智慧——他们认为，即便是最强大的文明，也需要在光与暗的交替轮回中，为灵魂，留下一片可以栖息、反思与沉淀的静谧港湾。

“永恒花园”的观星台，便是这样一处港湾。

它悬浮于生活区的最高处，如同一叶由月光与星尘编织而成的扁舟，静静地漂浮在那片虚假的星海之上。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狮子宫”在夜幕下那流光溢彩、宛如神国般的壮丽景色，也可以仰望那片由主脑“圣谕”所精心模拟出与远古地球别无二致的璀璨星空。

单星璇独自一人，静静地凭栏而立。

晚风，那是由维生系统模拟出带着一丝清凉与花草芬芳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她那身洁白的丝绸长裙，裙摆如同月光下荡漾的涟漪。她没有盘起长发，任由那如墨的瀑布，在风中肆意地飞舞，几缕调皮的发丝，轻轻地拂过她那光洁如玉的侧脸。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脚下那片繁华的神国，也没有凝视头顶那片璀璨的星海。她的眼眸，如同一潭被月光浸润深不见底的湖水，倒映着的，只有她自己那略显落寞与担忧的纤细身影。

她赢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赢得了她曾经作为一个地球女孩时，所能想象到的一切。

她从一个普通的医美顾问，一跃成为了一个横跨数个维度强大星际联盟的最高议会成员之一。她拥有了近乎永恒的青春与美貌，拥有了可以点化生命、修复创伤的神奇力量。她被数以万亿计的达尔克斯人民，尊称为“圣歌女王”，她的每一个决定，都足以影响这个古老文明的未来走向。

但她，却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孤独。

这种孤独，并非源于权力的疏离，也非源于环境的陌生。这种孤独，源于一种最深刻也最无力的担忧。

担忧的源头，便是那个给予了她这一切的男人。

陈默。

自从那场惨烈的“弑神”之战结束后，他就变得很奇怪。

表面上看，他依旧是那个完美无懈可击的联盟总司令。他在圣谕圆桌之上，舌战群儒，以一己之力，为他们这些“外来者”，争取到了最宝贵的生存空间与话语权。他在军事会议上，运筹帷幄，将对“虚空王座”号的解析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在公共场合，永远都是那么的沉稳、自信，充满了令人信服的领袖魅力。

但是，只有她，只有单星璇，这个与他灵魂相依、日夜相伴的女人，才能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副完美如同钢铁般坚硬的面具之下，所隐藏的那一道道正在不断蔓延细微的裂痕。

她能看到，他在深夜无人的舰桥上，独自一人，对着那片黑暗的虚空，长时间地、一言不发地凝视。那背影，不再是她所熟悉如同山岳般可以依靠的宽阔，而是一种……仿佛背负了整个宇宙的沉重与孤独。

她能听到，他在睡梦之中，那无意识地、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呓语。他说的，不再是那些关于战争与策略的冰冷词汇，而是一些她完全无法理解充满了不祥与毁灭意味的片段——“盛宴果实甜美终结”

她能感觉到，当他拥抱她时，那具温暖充满了力量的身体深处，所隐藏那股如同万年玄冰般深入骨髓的寒意。那是一种看到了宇宙终极恐怖之后，所留下永恒的烙印。

他有心事。

一个巨大沉重甚至足以将他这位“战争之神”都彻底压垮的秘密。

而他，却选择了，独自一人，背负着这个秘密。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岛，用沉默与微笑，构筑起了一道温柔而又残忍的墙，将所有试图靠近他、关心他的人，都隔绝在了墙外。

包括她。

这，才是她孤独与担忧的真正源头。

她不怕面对强大的敌人，不怕面对未知的危险，甚至不怕面对死亡。她唯一害怕的，是她与他之间，那曾经毫无间隙、灵魂相通的距离，正在被一种她无法理解名为“秘密”的深渊，一点一点地、无情地拉远。

“在想什么？”

一个熟悉而又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单星璇没有回头，她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充满了苦涩与温柔的淡淡微笑。

她知道他会来。

因为，无论他将自己伪装得多么完美，无论他试图将自己藏得多深，他的灵魂深处，总有一根最柔软的弦，是与她紧紧相连的。他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就像她能感觉到他的孤独一样。

陈默缓步走到她的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他没有穿那身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黑色指挥官制服，而是换上了一套简单与她在地球时别无二致的白色休闲服。这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联盟总司令的威严，多了几分属于“陈默”这个名字本身温柔的烟火气。

“在想……家。”单星璇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如同月光下的溪流，清澈，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我是在想，地球上的现在，应该也是晚上吧。不知道爸妈，还有你的父母，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陈默的身体微微一僵。

“家”这个词，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是一个太过奢侈，也太过沉重的词汇。

“他们应该都很好。”他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绝对壁垒’，是宇宙中最安全的屏障。那里没有战争，没有纷扰。他们会在那片永恒的伊甸园里，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是啊，平安喜乐。”单星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但他们也会想我们吧。他们会以为，我们只是去执行一次很远很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任务’。他们会在每一个像现在这样的夜晚，抬头仰望着星空，寻找着我们，思念着我们。而我们，却连一句最简单的‘我很好’，都无法传递给他们。”

她的声音，如同羽毛，轻轻地，却又精准地，拂过了陈默心中那根最脆弱、也最柔软的弦。

是啊，父母。

那个在小小的山村里，用一把刻刀，教会了他什么叫做“创造”与“坚韧”沉默寡言的父亲。

那个背着药箱，翻山越岭，用一双温暖的手，教会了他什么叫做“守护”与“善良”慈爱唠叨的母亲。

他们，才是“陈默”这个灵魂，最初也是最纯粹的根。

而现在，他为了守护这个“根”，却不得不选择，将自己，从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壤里，连根拔起，变成一棵在无尽星海中漂泊无根的浮萍。

这份深入骨髓对“故乡”与“亲情”的思念与愧疚，是他那颗早已被战争与法则磨砺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心脏之上，唯一一处，柔软会隐隐作痛的角落。

“对不起。”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那被夜风吹得有些冰凉的纤细手掌握入自己的掌心，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沙哑，“对不起，星璇。让你跟着我，一起背负这些。”

“我从不后悔，陈默。”单星璇反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她转过头，那双如同秋水般的明亮眼眸，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我为你感到骄傲。为我能成为你的妻子，能与你并肩站在这里，感到无上的骄傲。”

“但是，”她的话锋一转，那温柔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如同最锋利的钻石，仿佛能轻易地，刺穿他所有的伪装，“我不要我的英雄，变成一个孤独被秘密所囚禁的雕像。”

她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用她那柔软的指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抚平他那因为心事而紧锁的眉头。

“告诉我，陈默。”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在那场战斗的最后，在那段属于赛伦的‘幽灵’之中，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足以让你……恐惧到连我都无法再相信的未来？”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他终究还是，无法对她隐瞒。

他可以欺骗整个世界，却唯独无法欺骗眼前这个，将自己的整个灵魂，都毫无保留地，与他交织在一起的女人。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想要将那个关于“盛宴”与“祭品”令人绝望的真相，向她和盘托出。

但是，当他看到她那双充满了担忧与信任清澈的眼眸时，当他想到，一旦他说出口，这双美丽的眼睛，也将被那片无尽充满了“终结”与“虚无”的黑暗所笼罩时那些已经涌到嘴边的话语，却如同被施加了最恶毒的诅咒一般，被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咽了回去。

他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他不能将这份足以压垮一个宇宙的沉重绝望，再分担到她那同样已经伤痕累累纤细的肩膀之上。

她是他的女王，是他的支柱，是他心中最后一片，需要用生命去守护纯净的光明。

而守护这片光明的代价，就是他必须独自一人，去面对那片足以吞噬一切最深沉的黑暗。

“没什么。”

最终，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浮现出了那抹温柔而又疏离无懈可击的微笑。

“我只是在担心一些很遥远的事情。关于星空族‘保守派’，关于我们这个新生联盟的未来圣谕圆桌的会议，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试图用一个最合理、也最无懈可击的谎言，来搪塞过去。

然而，他得到的，却不是单星璇的释然，而是一声，充满了失望与悲伤的……轻笑。

“是吗？”

单星璇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她的眼中，那曾经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在这一刻，似乎黯淡了一丝。

“看来，在你心里，我，或者说我们所有人，都还只是一群需要被你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孩子。”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如同冰棱般刺骨的寒意。

“我们可以在战场上，与你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我们可以在会议上，为你冲锋陷阵，据理力争。但是，当真正的‘危险’来临时，你却依旧习惯性地，选择将我们所有人都推开，然后独自一人，去扛起那片，即将要塌下来的天。”

“陈默，你有没有想过，”她缓缓地后退了一步，与他之间，拉开了一个小小却又仿佛无法逾越的距离，“这，或许不是‘守护’。”

“这是一种最残忍的‘不信任’。”

说完，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缓缓地转过身，那洁白如同月光般的裙摆，在夜风中，划出了一道充满了决绝与落寞的弧线，向着观星台的出口，缓步走去。

陈默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但那伸出的手，却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看着她那逐渐远去纤细而又孤独的背影，一种比面对“熵之主”还要更加深刻无力的刺痛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入了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知道，她说得对。

但这，却是他唯一能想到守护她的方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充满了不安的脚步声，从观星台的入口处传来，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程宇。

这位AI领域的“新神”，此刻正一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慌地，快步向他走来。

“老板！”他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变调，“出事了！”

陈默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他强行压下心中那翻涌的情绪，转过身，声音恢复了联盟总司令的冰冷与沉稳：“说。”

“是‘亚当’！”程宇调出了一个充满了红色警报的全息数据面板，“就在刚才，‘亚当’在对赛伦的私人数据核心进行深层解析时，发现了一段被他用‘灵魂’本身作为加密密钥隐藏的极深的‘实验日志’。”

“日志的内容，我们暂时还无法完全破译。但是，根据‘亚当’的初步分析，这段日志，与一个……我们从未听说过代号为‘阿赖耶识’的禁忌项目有关！”

“阿赖耶识？！”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他曾经在那个来自更高维度充满了不祥与毁灭意味的渎神对话中，听到过！

“是的！”程宇的脸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更恐怖的是，‘亚当’在试图强行破译这段日志时，触发了赛伦留下的一个‘灵魂’陷阱！”

“一段充满了‘恶意’与‘污染’的超高维信息流，瞬间就突破了‘亚当’所有的防火墙，直接侵入了它的核心数据库！”

“现在，‘亚当’的核心逻辑，正在被那股信息流疯狂地……‘覆写’！它……它正在‘变异’！”

“什么？！”陈默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难看！

“亚当”，是他根据达尔克斯的最高AI技术，结合地球的创造力，一手打造出这个联盟最强大的“智慧大脑”！它不仅控制着“昆仑神盾”号所有的系统，更连接着整个联盟的情报与通讯网络！

如果它“变异”了，如果它被“污染”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立刻带我过去！”陈默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充满了绝对的杀意与凝重！

他甚至来不及，再去思考刚才与单星璇之间的那场争吵。

因为他知道，一场全新更加诡异、也更加致命的战争，已经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以一种他最无法预料的方式悄然，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