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馒头掰成小块,泡进稀饭里。食堂的铝盆边沿磕了个豁口,他用勺子轻轻刮了下,没刮动。周子轩的声音从隔壁桌飘过来:“听说铁路局要来人,查咱们学校有没有‘科技人才’。”
没人接话。
陈默低头喝了一口粥,温的,米粒有点夹生。他咽下去,手指在裤兜里绕了绕那截焊锡丝,又松开。布包还在,角上那点干了的红痕像是被蹭过,颜色淡了些。
“你别瞎扯。”旁边有人笑,“铁路局找大学生?修铁轨还得考试呢。”
“嘿,你不懂。”周子轩压低声音,“他们那批对讲机老出毛病,苏联货,没人会修。听说上面发话了,谁要是能搞定,直接给正式工编制。”
“那你去啊,你不是说你二舅在车站扫地?”
“我?我可不想一辈子闻煤渣味。”周子轩撇嘴,目光扫过食堂,忽然停住,“哟,咱们的‘芯片专家’在这儿啃稀饭呢。”
陈默抬头,笑了笑,没说话。
周子轩端起饭盆站起来,故意从他桌边走过,汤水晃出来一滴,落在陈默袖口。他装作没看见,抬脚要走,忽然听见门口一阵脚步声。
一个穿蓝工装的男人冲了进来,手里攥着张纸条,目光在食堂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陈默身上。
“是不是你?”那人几步走过来,嗓门洪亮,“修过收音机那个?”
陈默眨了眨眼,慢悠悠放下勺子:“您说哪个收音机?”
“就我家那台‘红灯牌’!我妈王翠花说的,你给修好的。”男人喘了口气,“我是铁路局通信科的,我叫王建国。我们那批Р-142对讲机最近老烧保险丝,苏联老型号,没人敢动。我妈说,你手巧,连收音机都能修出花来,说不定能看看?”
食堂一下子静了。
周子轩的饭盆“哐”一声搁在桌上。
“铁路局?”他瞪着眼,“你认错人了吧?他就是个修收音机的,你还指望他修军用设备?”
王建国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妈说了,这孩子手巧得很,连电容鼓包都能听出来。你懂什么?”
陈默没急着答应,反而低头看了看自己泡了粥的馒头。他慢条斯理咬了一口,嚼了两下,才说:“王婶真这么说?”
“可不是!”王建国一拍大腿,“她说你修完收音机,连音质都比原来好。她还说,你连焊点都重新排过,讲究得很。”
陈默笑了笑,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拿手帕擦了擦嘴:“那……我去看看?”
“这就对了!”王建国一把拉他起来,“车在门口等着,现在就走。”
周子轩在后面喊:“你别被人当枪使啊!出了事谁负责?”
陈默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要真修不好,大不了回来继续啃馒头。”
车是辆老式解放牌,驾驶室顶棚漏风,王建国一路吹得嘴唇发紫。陈默坐在副驾,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指头时不时碰一下焊锡布包。
铁路局通信科在调度楼后头,一排平房,门上漆都掉了。推门进去,五台Р-142摆在桌上,外壳泛黄,天线弯的弯、断的断。
两个技术员坐在桌边抽烟,见他们进来,眼皮都没抬。
“又找学生来?”一个戴眼镜的冷笑,“上回厂里老师傅拆了三小时,没敢通电。你们倒好,拉个大学生来碰运气?”
王建国梗着脖子:“我妈说这人行。”
“你妈?”另一个笑出声,“你妈还会修雷达呢?”
陈默没吭声,走到桌前,盯着那几台机器。他的目光停在电源模块位置,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
就在他靠近第三台设备时,脑子里“嗡”地一声。
画面闪出来:调度室,火光冲天,一台Р-142冒烟,电容外壳炸裂,碎片飞溅,有人扑上去拉闸,手被划出血。
时间——1984年3月12日,下午4点17分。
地点——北方某编组站。
原因——C204型电解电容老化,耐压不足,持续负载后热击穿。
画面消失。
陈默眨了眨眼,呼吸没乱。他伸手,轻轻摸了下那台机器的电容外壳,指尖传来一丝温热。
不是正常温度。
他收回手,低头看设备铭牌:C204,生产批次1978-3。
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你们平时怎么用的?”他问。
“就调度通话,偶尔传个指令。”戴眼镜的技术员懒洋洋说,“电压稳着呢,220伏进,变压器降压,没道理坏。”
“但你们是不是经常连续开机?”陈默抬头,“八小时以上?”
两人对视一眼:“……有时候吧,夜班得守着。”
“那就对了。”陈默点点头,“这电容设计寿命五年,你们这批是七八年进口的,超期两年了。现在还能用,是它撑着,不是没问题。”
“你胡扯!”另一人站起来,“苏联货皮实得很,哪有你说得这么娇气?”
“我不是说它娇气。”陈默语气还是平的,“我是说,它快到极限了。现在温升已经超标,再这么用下去,不是烧保险丝的问题,是会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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