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鸣。
天空为之一暗。
数以千计的弩矢组成的死亡风暴,劈头盖脸地射向溃逃出来的徐州兵卒。
箭雨洪流之下,为了赶路,连轻甲都未穿戴的徐州军,成片倒下。床弩巨箭甚至能连续穿透数人。
顷刻间,坳口前仿佛变成了修罗屠场,鲜血浸透了土地。
数轮齐射过后,淮安弩手迅速后撤。
敌军已经崩了,前面的想后退,后面的想往前涌。两者绞在一起,乱作一团。
“步兵营,进!”
刘骏一声令下,重甲步兵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向前推进。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曹豹还想冲杀军阵,单挑刘骏,结果一回后不到,便被刘骏拍下马来。
徐州军大败,降者无数。
消息传回徐州,全城惊惶。
“败了……全军覆没……”
逃回的溃兵失魂落魄,语无伦次,
“到处是箭,天上地下都是……还有铁甲怪物……打不赢……根本打不赢……”
“曹豹将军中计被俘。”
“完了……徐州完了……”
府衙内,陶谦听到噩耗,面如金纸,哗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主公,主公。”左右慌忙上前搀扶,现场一片混乱。
精锐尽失……万箭齐发……降者无数,逃回者不足三成……
徐州的天,彻底变了。
小雨蒙蒙,一直下个不停。
遭此打击,陶谦一日之间病危。
“刘仲远!”
陶谦浑浊的眼珠瞪着床顶繁复的藻井,那里雕刻的瑞兽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如同择人而噬的凶物,
“虎狼……豺狼……咳咳咳……”
陶谦喉咙里堵着浓痰,每一次咳嗽,都带走他体内所剩无几的生机。
锦被厚重,却捂不暖这副朽坏的躯壳。
陶谦一只枯瘦如鸟爪的手从被下伸出,攥住榻沿,死死盯着眼前的俩儿子。
“徐州已成险地……我儿欲如何自处?”
陶谦长子陶商跪在榻前地砖上,肩膀微微颤抖。次子目光躲闪,头深深埋着。
他俩不敢看父亲那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脸,更不敢去想父亲眼神里传递出的信息。
徐州,这块他们父亲经营半生的基业,如今成了烫手山芋。
北边,曹操磨刀霍霍;南边,袁术虎视眈眈;而东面,淮安那头新崛起的豺狼,刚刚宣告了他的凶悍。
两人在怕,怕父亲死后,陶氏满门被群敌碾成肉泥。
“父亲,我与小弟资质平庸,何以担起徐州千斤重担?”陶商语气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我只愿平安喜乐,不求富贵。”次子回答。
陶谦闻言,沉默良久。
“也罢……咳咳……平安是福,我儿……罢了。”
“去……”陶谦侧过头,从牙缝里挤出最后的气力,“请……刘玄德……来……”
“是。”
陶商两兄弟连忙退出屋外,亲自去请刘玄德。
不久,刘备到,见陶谦已然油尽灯枯,不由心伤落泪。
不想,陶谦临终,竟欲将徐州托付给他。
刘备犹豫不决,并未答应,又不忍拒绝。
陶谦见此,突然回光返照,用枯爪似的手死死攥着刘备的手腕,
“徐州……托付……玄德了……”话音未落,那攥紧的手一松,颓然跌落锦被。
陶谦病故。
暴雨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雨点落在院中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又迅速汇成浑浊的水流,涌向低洼处。
刘备站在客居小院狭窄的屋檐下,青色的布袍下摆早已被斜扫进来的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腿上。
他看着州牧府长史双手捧着一个覆盖着明黄锦缎的漆盘,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漆盘中央,是那方沉甸甸的徐州牧印绶。
陶商、陶应两兄弟一左一右,紧跟在孙乾身后。
他们的脸色发白,眼神复杂。
印绶被递到面前,刘备下意识抬起双手,做出一个推拒的姿态,嘴唇翕动:
“备……安敢受此重托,万万不可。”
话音未落,陶商、陶应抢上前一步,四只手死死按住了刘备那试图推拒的双臂。力道之大,让刘备身形一晃,险些踉跄。
“玄德公,”陶商声音嘶哑,“父亲遗命,徐州……徐州不能乱啊。”
“请玄德公接此重任……”陶应也在一旁帮腔。
刘备双臂被钳住,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挣扎了一下。
他第三次开口拒绝:“二位公子,此印……备实不敢受。不如,请大公子……”
陶商连忙摇头,避开视线。
“二公子?”
陶应苦笑摇头:“徐州已成虎狼之食。我兄弟二人能力不足,取之,恐招杀身之祸矣。”
刘备无奈,徐州虽好,但正处风口浪尖之上,取之,有祸啊。
“玄德公。”
陈登撑着一把油纸伞,从院门外大步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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