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朔 第120章 “傩面”

金羽融化的第七夜，朔方城飘起了纸灰雪。

顾无忧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灰白色的碎片从北方飘来，每一片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他伸手接住一片，灰烬在掌心化作细小的傩面，又很快被风吹散。

\"是北狄人的葬仪。\"白羽沫站在他身侧，折扇轻点那些飘散的灰烬，\"他们在用活人祭祀...召唤更可怕的东西。\"

沈枫的骨鞭缠在城墙箭垛上，鞭梢的银铃结了厚厚的冰霜。战术师望着灰烬飘来的方向，脖颈上的傩面烙印已经褪成淡青色，却依然能看出\"悲\"相的轮廓。

\"三天后。\"沈枫突然开口，声音比朔风还冷，\"他们会举行招魂祭。\"

顾无忧的剑\"铮\"地出鞘半寸。少年将军知道北狄的招魂祭——那不是简单的仪式，而是用九百九十九个活人的魂魄，召唤战场上的亡魂为己所用。

城下的老兵们开始低声唱《安魂曲》，沙哑的嗓音混着风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顾无忧看见最老的百夫长在擦一块军牌，擦着擦着就哭了——那牌子上刻着\"朔方军第三营赵大成\"，是他亲弟弟的名字。

\"要准备朱砂。\"沈枫的骨鞭突然自行解开，\"画三百六十张镇魂符。\"

白羽沫的折扇在雪地上划出个诡异的图案：\"不够...还得有引魂灯...\"

祠堂的废墟前，那盏长明灯的火焰已经变成了青色。顾无忧伸手想添油，却发现灯盏里的根本不是油，而是凝固的血——是战场上收集的英灵血。灯芯也不是棉线，而是一缕银白色的头发，在火光中微微颤动。

\"他在养魂。\"白羽沫的扇尖轻点灯焰，\"用邪神反噬的灵力...\"

谋士的袖中滑出半张焦黑的皮影——是那晚戏台上的\"书生\"。皮影的关节处还拴着红线，轻轻一扯，祠堂的瓦砾堆里就传来\"咔嗒\"声。

\"最狠的反击...\"顾无忧的剑映着灯焰，\"不是以命相搏...\"

\"而是借敌之力...\"沈枫的声音突然从灯芯里传出，\"斩己心魔...\"

第三日黎明，北狄人果然开始了招魂祭。

最先响起的是人皮鼓的闷响，接着是骨笛的尖啸。九百九十九个俘虏被驱赶到阵前，他们的天灵盖被掀开，里面插着燃烧的黑香。烟雾升腾而起，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傩面——正是邪神沈肆的模样！

\"来了。\"沈枫的瞳孔微微收缩。

傩面张开嘴，吐出一串人骨风铃。每响一声，就有一个俘虏的魂魄被抽离身体，化作青烟融入傩面。随着吞噬的魂魄越来越多，傩面的表情从\"悲\"变成了\"喜\"，最后定格在\"怒\"。

\"顾无忧...\"邪神的声音震得城墙簌簌落灰，\"看看这是谁...\"

烟雾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玄铁铠甲，虎头护腕，腰间配着柄断剑。即使没有头颅，顾无忧也认得那是谁。

\"祖父...\"少年将军的剑突然剧烈震颤。

无头将军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向朔方城门。与此同时，所有被抽魂的俘虏尸体同时站起，他们的眼窝里跳动着青火，动作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

沈枫的骨鞭突然炸成漫天银光。战术师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最后一张塔罗牌上：\"天地玄黄——镇魂！\"

\"星星\"牌亮起的瞬间，整座城墙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那些活尸刚触到墙砖，就被金光灼得嘶吼后退。可最可怕的不是活尸，而是无头将军手中突然多出的东西——一盏长明灯，灯芯正是顾无忧母亲的那缕银发！

\"无忧...\"无头将军的身影突然发出声音，\"开门...\"

顾无忧的剑突然脱手，在空中划出弧线斩向邪神傩面。可剑锋刚触及烟雾，就迅速变黑——那些烟雾在吞噬剑身上的英灵名字！

\"收剑！\"白羽沫的折扇卷住顾无忧手腕，\"他在炼化英魂！\"

沈枫的二十二张塔罗牌突然飞出，在城墙上拼成往生阵。战术师的心口突然裂开，一滴金色的血珠落在阵眼：\"以我魂为引——破！\"

傩面第一次出现裂痕。邪神尖啸着收缩烟雾，却见无头将军的身影突然调转方向，断剑直指傩面眉心！原来沈枫早在那滴心头血中藏了弑神咒，借邪神召唤的亡魂反噬其主！

\"沈肆...\"沈枫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你忘了...谁才是...最好的'容器'...\"

黑雾突然收缩成箭，直刺沈枫心口！千钧一发之际，顾无忧的剑突然自行飞回，剑锷上的道符炸开刺目金光。少年将军趁机跃起，一剑斩向傩面——

\"铮！\"

剑刃停在\"怒\"面眉心，再难寸进。因为沈枫的骨鞭缠住了顾无忧的腰，而白羽沫的折扇抵住了剑柄。三人僵在半空，与邪神形成诡异的平衡。

\"你们...\"傩面的七种表情同时扭曲，\"当真不怕...\"

沈枫突然笑了。战术师松开骨鞭，任由自己坠向城墙。下坠途中，他的衣襟散开，露出心口那个正在发光的烙印——那不是邪神印记，而是用禁术反写的\"弑神咒\"！

\"沈肆...\"沈枫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你忘了...我最擅长的...\"

\"是玉石俱焚。\"白羽沫的折扇突然炸开，三百六十根扇骨化作银针——每根都刻着沈枫的名字！

顾无忧的剑终于斩落。不是劈向傩面，而是斩断了所有连俘虏尸体的黑线！失去控制的尸体纷纷倒地，而那道弑神金光则顺着黑线逆流而上，直击邪神本源！

\"最深的复仇...\"少年将军接住坠落的沈枫，\"不是杀戮...\"

\"而是让神明...\"战术师咳着血看向溃散的邪神，\"也尝到...绝望...\"

长明灯的火焰突然变成了纯净的白色。那缕银发无风自动，轻轻缠上顾无忧的手指，又很快松开。

\"他们...安息了...\"白羽沫捡起地上的一片金羽，\"这是...\"

沈枫的骨鞭突然自行重组，鞭梢卷着那片金羽收回袖中：\"利息。\"

顾无忧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已经泛白。新的一天要开始了，带着血与火的记忆，带着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也带着那些逝去之人的祝福。

\"最深的告别...\"少年将军的剑归鞘时轻吟，\"不是泪流满面...\"

\"而是带着思念...\"沈枫转身走向城内，\"继续前行...\"

【小剧场】

白羽沫：（数扇骨）亏到肉疼！

沈枫：（擦金羽）能卖钱？

顾无忧：（哽咽）是祖父的...

（金羽突然发光）

顾老将军：（威严）叫爷爷！

白羽沫：（记账）精神损失费...

（金羽拍他头）

沈枫：（藏进袖口）归我了。

顾无忧：（微笑）祖父喜欢你。

（远处传来号角）

邪神：（暴怒）\"沈！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