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风华 第79章 烽火连城

西府大军的北伐之役，自离开姑孰大营之日起，便以惊人的速度向北推进。正如桓温所期望的那样，整支军队如同一柄经过精心打磨的绝世利剑，出鞘之时寒光乍现，挥动之际便带起血雨腥风。

先锋邓遐，完美地诠释了何为“锋锐”。他与其麾下的三千轻骑，仿佛一股灼热的铁流，沿着规划好的路线狂飙突进。姚襄设置在颍水以南地区的几处前哨营垒，原本旨在迟滞、预警，但在邓遐纯粹而暴烈的攻势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第一处营垒位于一座矮丘之上，木栅尚未完全合拢。守军远远望见烟尘，警锣才敲响不久，邓遐的骑兵已然如狂风般卷至营前。

“破栅！杀！”邓遐甚至没有下令整队，一马当先，手中长矛如毒龙出洞，直接将一名试图关闭营门的羌兵刺穿。身后骑兵如潮水般涌入，马刀挥舞，带起一蓬蓬血花。羌兵多为步卒，仓促间难以结阵，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战斗几乎在开始时就宣告结束，残存的守军狼狈溃散，营垒上升起的已是晋军的旗帜。

捷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中军。桓温得报，只淡淡说了一句：“邓遐之勇，果不负我所望。”

而在另一条无形的战线上，陆昶的策略也开始显现威力。护军将军周楚，率领其麾下三千擅长山地奔袭的锐卒，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绕过了石桥坞的正面防线。他们穿行于丘陵密林之间，避开大道，仅用两日一夜，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黑风峪——石桥坞守军赖以生存的补给节点。

黑风峪并非坚城，只是一处地势略险要的转运据点，守军不过数百，且毫无防备。周楚趁夜发动突袭，山越勇士矫健如猿，攀岩越壁，瞬间突破了简陋的防御。火光冲天而起，囤积于此的粮草被焚烧殆尽，少数押运兵和守军或被杀，或溃逃。

几乎是同时，邓遐率领的先锋军主力，对石桥坞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势。箭矢如同飞蝗般扑向寨墙，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砸得木栅碎裂横飞。邓遐亲冒矢石，督战于阵前，晋军士卒受其鼓舞，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石桥坞守将姚益，正如陆昶所判断的那般，性情骄狂。初时见晋军猛攻，他不惊反喜，认为这是阵斩晋军大将、立下头功的良机，竟不顾副将劝阻，亲自率一队精骑出寨逆战。

“晋狗休得猖狂！姚益在此！”

邓遐见敌将竟敢出营，大喜过望，拍马迎上。两人战不十合，姚益便觉臂膀酸麻，心知不敌，慌忙拨马回逃，被邓遐追上，一矛刺中肩甲，负伤狼狈逃回寨中，幸得亲兵死救，才捡回一命。

经此一挫，姚益骄气稍敛，下令坚守不出。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先是溃兵逃回，哭诉黑风峪遇袭，粮草尽毁。紧接着，营中水井竟也莫名出水渐少。缺水断粮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营中迅速蔓延。

军心开始动摇。羌兵虽悍勇，却也知肚饿口渴之苦。怨言四起，士兵们窃窃私语，看向中军大帐的目光充满了疑虑与不满。姚益试图弹压，甚至斩杀了几个散布恐慌的士卒，但效果甚微。他向邻近营垒求救，却因往日傲慢，邻营守将回应迟缓，甚至暗含讥讽。

就在石桥坞军心涣散、士气低迷至极点时，邓遐抓住了机会，发动了总攻。这一次，晋军士卒扛着连夜赶制的简易云梯，冒死攀寨。而寨墙之上的守军，因饥饿乏力，抵抗远不如前。

终于，一段寨墙被突破，晋军精锐涌入寨中。姚益见大势已去，在亲兵护卫下试图从后寨突围，却被乱箭射落马下，生死不知。主将或死或擒，石桥坞守军瞬间土崩瓦解，或降或逃。

石桥坞的陷落，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其余三座营垒的守军听闻消息，又见晋军主力兵锋正盛，周楚的偏师如同跗骨之蛆般威胁侧后，早已胆寒。未等桓温大军抵达，便纷纷弃营后撤，争相逃往洛阳方向，唯恐慢了一步成为下一个姚益。姚襄精心布置的外围防线，在短短数日内便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陆昶负责的另一项工作也取得了显着成效。他派出的多名使者，持其手书与西府檄文，深入颍川、汝南等地坞堡。

“西府大军已至，姚襄外围营垒尽破！王师此来，只为诛灭逆羌，光复旧土！凡我晋人，岂可助羌为虐？大司马有令，凡助王师者，功过簿上必记其功，日后论功行赏；若执迷不悟，大军一至，玉石俱焚！”

这些话语，伴随着西府军连战连捷的真实战报，产生了巨大的威力。

许多本就心向晋室的坞堡主不再犹豫，立刻表态支持。

“某家世受晋恩，岂能不从王师！”颍川某处大坞堡内，堡主看完陆昶书信，当即下令，“开仓！取粮千石，民夫三百，即刻送往邓遐将军军前！再派我儿率堡中子弟二百，为王师向导！”

更有甚者，一些原本被姚襄武力胁迫而臣服的坞堡，也趁机反正，纷纷袭杀姚襄派来的监军、税吏，然后派人向西府军输诚，提供情报、粮草，甚至派兵助战。

这些坞堡的倒戈，不仅为西府大军提供了宝贵的物资和兵员补充，更重要的是，它们彻底孤立了洛阳。姚襄的政令几乎不出洛阳城，周围的眼线被一一拔除，变成了真正的聋子和瞎子。

消息传回洛阳，姚襄又惊又怒。他原本指望外围营垒能迟滞晋军数月，让他有足够时间整顿防务，甚至期待前秦或慕容燕国能介入干涉。万万没想到，桓温来得如此之快，打得如此之狠，而那些他平日里或拉拢或打压的坞堡，竟如此轻易地背弃了他。

“废物！都是废物！姚益误我！那些墙头草都该杀！”他在宫中暴跳如雷，摔碎了心爱的玉杯。恐慌，如同殿外渐渐弥漫的夜色，开始悄然侵蚀这座千年古都，也侵蚀着这位枭雄的内心。

烽火，已沿着通往洛阳的道路一路燃起，映红了半壁天空。西府军的兵锋，距离神都洛阳，已仅有数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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