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迷踪：九域秘辛 第2章 琅嬛墨香西北风起

雨后的蔡家庄园静卧在姑苏城郊，白墙黛瓦，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却比寻常园林多了几分恢弘气势。马车驶过青石板路，停在朱漆大门前，早有仆从恭敬等候。

蔡若兮利落地跳下马车，转身对徐逸风笑道：\"徐先生，寒舍简陋，还望勿怪。\"她虽经历困龙坳惊魂，发髻微乱，衣袂沾泥，但双眸明亮，神采不减，反而因冒险归来更添几分鲜活之气。

徐逸风随之下车，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蔡府门庭。高悬的\"蔡府\"匾额字迹古拙苍劲，门槛用的是上好的楠木，门楣之上雕刻着繁复的如意云纹，隐隐暗合某种安宅辟邪的格局。\"蔡小姐过谦了，府上气象万千，藏风聚水，是难得的好宅邸。\"他语气平淡，却一语道破风水玄机。

蔡若兮眼中讶色一闪而过，却不多问，引着徐逸风穿过重重仪门、回廊。园内假山玲珑，曲水流觞，花木扶疏，一步一景，处处透着百年望族的底蕴与雅致。偶尔遇见的仆役丫鬟皆举止有度，悄无声息。

来到一处题着\"漱石斋\"的雅致书房前，蔡若兮轻轻叩门。\"父亲，徐先生到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着杭绸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正是蔡若兮之父蔡明远。他面容清癯，目光温润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快步上前，对着徐逸风便是郑重一揖：\"徐先生，小女顽劣，此次多亏您出手相救，蔡某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

徐逸风侧身避过全礼，拱手还礼，姿态闲适从容：\"蔡公客气了，恰逢其会，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书房内部陈设：紫檀木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与几卷线装古籍，旁边却放着一台黄铜显微镜；墙壁上挂着意境幽远的山水画，对面却是一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多宝格里既有商周青铜器、明清瓷器，也有地球仪、望远镜等西洋物件。一种中西交融、古今并蓄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徐先生，请用茶。\"蔡明远亲自执壶，斟上一杯香气清雅的碧螺春。茶汤清澈，芽叶舒展，确是顶级的明前茶。

徐逸风接过白瓷茶盏，先观其色，再闻其香，而后细品一口，赞道：\"汤色清澈，香气鲜灵，滋味甘醇，确是姑苏碧螺，名不虚传。\"他言语间对茶道颇为熟稔。

蔡明远眼中惊异之色更浓，笑道：\"徐先生是懂茶之人。不知先生仙乡何处，作何营生？\"

\"闲云野鹤，漂泊无定，偶以勘验风水、辨识古物糊口罢了。\"徐逸风放下茶盏，语气淡然，将话题引向别处，\"倒是蔡公这书房，学贯中西，博古通今，令人钦佩。这幅《坤舆全图》版本颇古，应是利玛窦大人进献万历爷时的摹本吧？还有这尊青铜觥，纹饰奇古，殷商之物，能得此器，蔡公果然雅藏。\"

他随口道来，竟将书房内几件最关键、最珍贵的物品来历点得**不离十。蔡明远心中震撼，表面却不动声色：\"徐先生好眼力。蔡某平生别无他好，唯爱收集些旧物，聊以自娱。比起先生困龙坳中谈笑破敌的身手见识，实在是惭愧。\"

\"微末伎俩，偶合其时而已。\"徐逸风笑了笑，转而与蔡明远闲聊起来，从江南园林的造园意境，谈到西洋机械的传动精妙，偶尔提及古代机关巧术，总能切中要害，言简意赅，让蔡明远眼中的惊异与探究之色愈加深厚。

宴席早已备好，虽是家常便饭，但用料讲究，烹调精致，体现了蔡家的待客之道。席间，蔡若兮绘声绘色地讲述困龙坳惊险经历，说到徐逸风弹指退敌时，美目中异彩连连。蔡明远听得仔细，不时看向徐逸风，目光复杂。

宴罢，蔡若兮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徐逸风前往蔡家重地——\"琅嬛阁\"。

琅嬛阁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飞檐斗拱，古意盎然。推开沉重的檀木门，一股陈年墨香和淡淡防虫药草的气味弥漫开来。阁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宏大，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排布，上面分门别类放满了各种典籍，有线装书，也有竹简、帛书，甚至还有不少西洋精装书。灯光昏暗，更显幽深静谧，仿佛每一本书都沉睡着一个古老的灵魂。

\"《鲁班秘录》的残卷就在楼上。\"蔡若兮引着徐逸风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先生请随我来。\"

徐逸风表面啧啧称奇，赞叹琅嬛阁藏书之丰，目光却锐利如鹰，飞快地扫过书架上的标签和那些看似随意摆放的器物。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坤舆西北奥地图》吸引。那地图绘制精细，涵盖了甘、凉、西域乃至漠北的广袤区域，上面用朱笔和墨笔标注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奇特符号。

他在地图前驻足良久，目光最终落在标注\"哈拉浩特\"（黑水城）的那片荒漠区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徐先生对西域感兴趣？\"蔡若兮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不知何时已捧来一个紫檀木匣，想必里面就是《鲁班秘录》残卷。

\"听说那片黄沙下面，埋着不少值钱的宝贝。\"徐逸风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蔡若兮走近几步，将木匣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压低声音道：\"家父近年其实一直在暗中收集关于西夏黑水城的线索。传说那是西夏最后的军事重镇，城破之前，那位人称'黑将军'的守将，将府库珍宝和许多远比珍宝重要的典籍文书埋入地下，并以极厉害的机关术守护。只是那地方环境极端恶劣，神秘莫测，近年前往探险考察的中外人士，多有去无回。\"

就在这时，徐逸风的目光越过蔡若兮的肩头，被多宝格最顶层一件蒙尘的器物吸引——那是一个样式古拙异常的青铜风水罗盘，明显是件古物，但吸引他的不是罗盘本身，而是罗盘中央天池处镶嵌的一块碎片。那碎片的材质、色泽，尤其是上面微刻的极其细微的符号，与他怀中那枚黑石惊人地相似！

他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传来，仿佛那碎片与黑石产生了某种无声的共鸣。但他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好奇：\"咦？那罗盘倒是古怪，像是古物，却又似是残件？\"

蔡若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那个啊。据先祖笔记记载，是从川西一处极险的'悬棺葬'里得来的，得到时便是残件，中央天池这块似乎是后配的碎片，但也古老得很了。因为其形制古怪，研究不出所以然，一直搁置于此。\"她并未太过在意，注意力仍在手中的《鲁班秘录》上。

忽然，阁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呵斥声。不一会儿，老管家匆匆入内，在蔡明远耳边低语了几句。

蔡明远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挥挥手让管家退下，转向徐逸风，面带歉意：\"让徐先生见笑了。近来也不知为何，总有一伙不明来历之人，身手利落，目的明确，屡屡试图窥探琅嬛阁，但每次被发现后，又都如鬼魅般遁走，抓不住把柄。\"

徐逸风端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眼神微动，面上却依旧闲适：\"哦？竟有此事。树大招风，蔡家琅嬛阁名动江南，难免会引来些宵小之辈的觊觎。\"他心下却雪亮：这绝非普通毛贼，手法听起来，倒像是某些有传承、有组织的势力所为。他们的目标是什么？藏书？古物？还是...与他怀中的黑石，乃至那罗盘碎片有关？

当晚，蔡明远再次设宴款待，并提出重金酬谢。徐逸风婉言谢绝了金银，只提出一个请求：希望能借阅琅嬛阁中关于西北地理、西夏历史及古代机关术的相关典籍。

深夜，万籁俱寂。蔡家为徐逸风准备的客房里，他取出怀中那枚乌黑石子，又回想起白日所见的那块罗盘碎片。两者之间的关联几乎可以肯定。蔡家、黑水城、神秘的黑影会、家族秘档中提及的“司南遗魄”...无数线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收拢，指向那片遥远的、死亡之海深处的荒漠。

他想起家族秘档中关于北宋末年“星火西迁”的模糊记载，提及部分关乎文明存续的秘宝文献被秘密转移...难道其最终目的地，真与那湮灭的西夏王朝有关？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徐逸风刚起身，房门便被叩响。门外站着蔡若兮，她眼中带着些许血丝，显然一夜未眠，但神情却异常兴奋和坚定，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纸——正是那幅《坤舆西北奥地图》的临摹件。

\"徐先生，\"她声音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仔细想了一夜，我决定要去黑水城！父亲原本极力反对，但接连发生的事让他也明白，躲避和退缩解决不了问题。那伙人目标明确，很可能也与黑水城的秘密有关。我们必须去弄清楚！\"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徐逸风，带着恳切与期待：\"我知道前路危险，但我需要你的帮助。没有你，我们恐怕连黑水城都找不到，更别说应对其中的危险。\"

徐逸风看着她，晨光中她倔强而明亮的脸庞，与记忆中某些碎片隐隐重叠。他又想到那神秘的罗盘碎片和“司南遗魄”的线索，笑了笑，笑容中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巧了，\"他慢悠悠地说，\"我对那埋藏在黄沙下的黑水城，也是心驰神往已久。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却不容置疑，\"路上，你得听我的。\"

\"一言为定！\"蔡若兮毫不犹豫地应下，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队伍迅速组建起来：徐逸风、蔡若兮、伤势已无大碍的护卫赵莽、文书陈文、仆役阿贵，以及蔡明远重金聘请的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向导——库尔班，一位常年行走于西北荒漠的维吾尔族老人。

临行前，蔡明远将徐逸风请至书房，屏退左右，从密室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紫檀木盒，神色无比凝重。\"徐先生，此物乃祖上所传，具体用途已不可细考，只道或可在遭遇'非人之困'时，暂保平安。\"他将木盒递给徐逸风，入手只觉微沉冰凉，盒身刻满了细密的云雷纹，却无法打开。\"小女...便托付给您了。万事...小心。\"

徐逸风接过木盒，感受到那份不同寻常的沉重与寒意，心知此物绝非凡品，郑重颔首：\"蔡公放心。\"

辞别烟雨江南，一行人乘上北去的火车。汽笛长鸣，车轮滚滚，窗外的水乡柔波、阡陌人家逐渐被旷野、丘陵所替代，最终化为一片苍凉的黄色。

车厢里，气味混杂：洋烟卷的呛味、汗味、皮革味，还有隐隐的羊膻味。赵默仔细地擦拭着他的毛瑟步枪；陈文靠着车窗，脸色有些发白；小栓子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窗外陌生的景色；阿贵则忙前忙后地给大家分发干粮和水。

蔡若兮与徐逸风对面而坐。她拿出一本手抄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关于黑水城的资料和一些西夏文的摹写。\"徐先生，你看，\"她指着其中一页，\"据《西夏书事》残卷记载，黑水城'池深垒固'，是西夏西北门户，最后一位守将'黑将军'耶律乞答，在城破前夕，将府库珍宝并诸多典籍文书'藏于幽邃之地，设机括以待有缘'。这'有缘'二字，颇值得玩味。\"

徐逸风接过笔记扫了一眼，嘴角微扬：\"有缘？多半是坑人的话。古人就爱故弄玄虚，生怕宝贝被人轻易得了去。\"他虽这么说，但目光在那\"典籍文书\"四字上多停留了一瞬。

角落里，老向导库尔班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忽然用生硬的汉语开口道：\"哈拉浩特...黑水城...那地方，邪门。老人们说，黑将军的魂灵还在城里守着，风里有时候能听到西夏兵的号角和哭喊。这些年，去找宝贝的、考察的洋人...去了不少，回来的没几个。\"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那些东洋人，前些年还来了个考察队，装备精良得很，结果...嘿。\"他摇摇头，不再多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东洋人？\"蔡若兮蹙起秀眉，\"他们也对我们西北的古迹感兴趣？\"

\"岂止是感兴趣。\"徐逸风懒洋洋地接口，眼神却有些冷，\"甲午之后，东洋人的手就越伸越长了。关东州、南满铁路...如今这西北荒漠，怕是也少不了他们的影子。那些所谓的'考察'，背后藏着什么心思，谁说得准呢。\"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对时局的清晰认知与冷冽。

陈文闻言，扶了扶眼镜，小声插话：\"听说...听说朝廷，哦不，现在是大总统府了，好像也对西北考古很重视，还派人去敦煌清查过经卷...\"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带着小人物对时局的模糊认知。

\"重视？\"徐逸风嗤笑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自家东西都快被外人搬空了，才想起来看一眼。这年月，指望上面，不如指望自己手里的枪靠谱。\"他拍了拍赵莽擦好的步枪，话语中的现实与冷酷让车厢内一时沉默下来。

赵莽闷声点头，将擦好的枪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才是唯一的依靠。

火车嘶吼着，喷吐浓烟，继续向着那片苍凉而又神秘的土地深处驶去。窗外，残破的烽火台和坍塌的边墙无声掠过，如同历史模糊的疤痕。

他们的目的地，是那片吞噬了无数传奇与生命的死亡之海，以及深埋其下的——黑水城。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