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血笺：松花不谢 第4章 井畔悲歌

无奈之下，章老六只好向当地恶霸王三借了高利贷。这王三背靠担任河道御史的叔叔，在地方上称霸一方，为人心狠手辣、贪婪成性。他听闻章家藏有《河洛释解》，对此觊觎已久。得知章老六前来借高利贷，便觉得夺取此书的机会来了。

天刚蒙蒙亮，王三就带着赵疤脸和四个凶神恶煞般的打手，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章家。彼时，章老六正在灶房熬药，瓦罐里咕嘟咕嘟地煮着昨天从药铺抓来的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柴胡、黄芩、龙骨、牡蛎、茯苓、人参、桂枝、半夏等药材的苦味，透过土坯墙弥漫开来，却瞬间被王三身上呛人的水烟味儿所掩盖。

“章老六，今日可是还钱的日子！”

王三站在章家破旧的院子里，趾高气昂地说道，手上的翡翠扳指不停地敲着石头井桩子，发出瘆人的声响。

“六嫂子这病，怕是等不到霜降了。”

王三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用镶玉的烟杆轻轻挑起里屋的蓝布帘，阳光透进来，洒在他那身华丽的紫缎马褂上，映出诡异的光。“不如拿《河洛新解》多换点抓药钱？”他眯着眼睛，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章老六满脸愁容，只装作没听见，嗫嚅道：

“王三爷，您也知道我家这情况，实在是凑不出钱啊……”

王三冷笑一声：

“哼，还不出钱，那就拿东西抵债！我再说一遍，听说你家有本《河洛释解》，交出来，这债就一笔勾销。”

章老六脸色大变，急忙说道：

“三爷，这可是冤枉呀！我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有什么《河洛释解》啊！”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周若水的一阵尖叫。她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癫狂。王三见状，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继续逼迫章老六。周若水的病情愈发严重，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突然，她像是发了疯一般，朝着院子里的那口井冲了过去。

“娘！”

章怀印惊恐地呼喊着，想要冲过去拉住母亲。但一切发生得太快，周若水毫不犹豫地跳入了井中。只听见“扑通”一声，水花溅起，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章怀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井口，泪水夺眶而出。他拼命地跑到井边，想要伸手去捞母亲，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章老六也悲痛欲绝，瘫倒在地。

章怀印满心都是懊恼与自责，他痛恨自己年纪小，没有能力保护母亲。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从那一刻起，他将对王三的仇恨深埋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让王三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王三见周若水已死，不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夺取《河洛释解》的决心。他恶狠狠地对章老六说道：

“章老六，别以为人死了这事儿就完了。限你三日之内，把《河洛释解》交出来，否则，有你好看！”

说完，带着赵疤脸扬长而去。

章怀印强忍着满心悲恸，搀扶着悲痛到几近崩溃的父亲，匆忙找来绳索。爷俩颤抖着手将绳索缓缓放入井中，小心翼翼地把周若水从那冰冷的井里捞出。他们用之前巴图鲁·阿林所给的500铜钱，购置了一口简陋的薄棺材。在林三爷和左邻右舍热心的帮助下，借助杂耍班里的骡子车，将周若水草草葬在了章家的祖坟地，黄土一堆，从此阴阳两隔。

丧事办完之后，章老六和章怀印回到屋内。此时的章家，弥漫着一股绝望与哀伤的气息。夜幕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这座透着古朴气息的农家小院之上。冰冷的土炕上，章怀印和父亲章老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炕头墙上灯窝里的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偶尔灯花一爆，让黑暗的屋内瞬间增添了几分诡异。

章老六微微叹了口气，打破了这寂静的夜。

“怀印啊，爹给你讲讲我和你娘相遇的事儿吧。”

章怀印赶忙侧身，认真地看着父亲。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听父亲讲述过去，仿佛能触摸到岁月深处的温暖。

“那是一场可怕的黄河决口，洪水像脱缰的野马，汹涌地席卷而来。浑浊的浪涛铺天盖地，所到之处，房屋、树木皆被无情吞噬。”

章老六的目光有些迷离，仿佛又回到了那惊心动魄的场景。

“我当时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水性好，就想着能多救几个人。就在那一片汪洋之中，我瞧见你娘了，她就那么孤零零地趴在一块木板上，随着浪头起起伏伏，随时都可能被洪水吞没。”

章老六说到这儿，握紧了拳头，似乎还在为当时的惊险而心有余悸。

“我啥都没想，一头扎进水里，拼了命地朝她游过去。水势太猛了，好几次我都差点被卷走，但一看到你娘那无助的眼神，我就有了使不完的劲儿。好不容易游到她身边，我死死抓住木板，带着她往岸边游。等上了岸，我整个人都快累得虚脱了。”

章怀印听得入神，脑海中浮现出父母相遇时的画面，心中不禁对父亲的勇敢生出敬佩之情。

“后来呢，爹？”

“后来啊，把你娘带回咱家，她身体虚弱得很，在咱家养了好些日子才慢慢恢复。那时候，咱一家人都精心照顾她。可她呢，遭了那么大的灾，根本不知道家人的去处，也没了回去的地方。再加上咱一家人相处得也挺融洽，慢慢地，她就留在咱章家了，后来啊，就成了你娘。”

章老六说起这些，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章怀印的思绪也随着父亲的讲述飘远，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教他缩骨功和听地功的场景，禁不住向爹讲诉。

“娘教我缩骨功的时候，可严厉了。她总是说，这功夫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