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血笺：松花不谢 第227章 绝境抉择：引敌之誓

章万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一直显得冷漠疏离、甚至有些可怕的俄国阿姨，又看看那两颗在火光下闪着诡异黏腻光泽的糖，犹豫了一下，才带着一丝怯意小心翼翼地接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嗫嚅道：

“谢谢…阿姨…。”

他迫不及待地把糖塞进嘴里，一股浓烈得有些齁人、却无比直接的甜味瞬间在冰冷的口腔中爆炸开来！虽然黏腻得糊住了牙齿，但这纯粹的糖分却带来了最迅速、最抚慰肠胃的能量冲击。他惨白的小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精神也肉眼可见地振奋了一点点。

林小蝶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干涩的眼眶微微发热，对娜塔莎低声道：

“谢谢…娜塔莎同志。”

娜塔莎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不愿承受这份谢意。她裹紧了大衣，将身体更紧地蜷缩靠近火堆，闭上了眼睛。跳跃的火光在她沾着煤灰、血迹和泥污的脸上舞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密而疲惫的阴影，如同两片沉重的鸦羽。

那点可怜的食物（如果能称之为食物的话）和两颗糖果，暂时缓解了最迫切的、足以摧毁意志的饥饿感。

章明仁感觉体内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气力，如同风中残烛。他拿起那枚承载着最后希望的袁大头，借着篝火的余光，再次无比仔细地摩挲着银元边缘那个清晰、深刻的“李”字刻痕，仿佛要从这冰冷的金属中汲取力量。

“大妈，娜塔莎同志，”

他的声音低沉而异常严肃，如同绷紧的弓弦，

“我们必须立刻动身。按银元标记和老李多年来的习惯，他的交通站应该就在下游不远处的芦苇荡深处，靠近‘三汊口’那片死水湾。但现在…”

他指了指窗外死寂的黑暗，

“章府惊天爆炸，我们几个‘重要目标’逃脱，鬼子肯定像疯狗一样在江岸展开拉网式搜捕！我们这副样子，”

他指了指四人浑身湿透、沾满泥污、狼狈不堪的模样，

“目标太大，气味都藏不住！天亮之前…如果找不到地方落脚、换掉这身‘皮’…”

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小蝶用力点头，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明仁，你拿主意。我们听你的，一步不落！”

她看向娜塔莎。娜塔莎也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深邃、冷静。她迎着章明仁凝重探询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轻轻而有力地颔首，那动作带着情报官特有的决断与无声的支持。

短暂的、如同偷来的休整结束。他们极其小心地熄灭了篝火，再次踏入那吞噬一切的冰冷夜色。四人沿着荒凉死寂的江岸，在高大茂密、如同迷宫般的芦苇丛和嶙峋湿滑的乱石间艰难穿行，每一步都尽量踩在泥泞或隐蔽处，远离任何可能被巡逻队或猎犬光顾的小径。章明仁走在最前面，如同最警觉、最富经验的头狼，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风声、水声、芦苇摩擦声之外任何一丝可疑的异响，眼睛如同夜枭，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深不见底的黑暗。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地形变得更加复杂诡谲。芦苇渐稀，出现了一片低矮杂乱、枝桠扭曲如同鬼爪的杂树林。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树林边缘，踏入一片相对开阔的滩涂时——

章明仁猛地停住脚步！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身体瞬间伏低，同时闪电般向后打出一个极其清晰、不容置疑的“噤声”手势！他的整个身体都绷紧如弓，耳朵微微翕动，锐利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刺向前方那片被阴影笼罩的树林深处！

林小蝶三人瞬间屏住呼吸，如同冻结般伏低身形，蜷缩在茂密枯草的阴影里。

章明仁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针，死死钉在树林边缘的泥地上。借着惨淡的月光，他看得分明——几行杂乱的、深深的军靴印记！泥土边缘湿润，甚至能辨认出清晰的防滑纹路，带着夜露的微光。那刺目的印痕，正笔直地指向他们要去的那片芦苇荡深处！

一股冰冷的寒意，毒蛇般自章明仁的尾椎骨窜起，瞬间攫住他的心脏！他迅速打出绝对静止的手势，自己则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贴着地面，借助树木虬结的根茎和深重的阴影，无声无息地向前匍匐。他将耳朵紧贴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全身的感知都凝聚到极限。

呜咽的风声中，几个刻意压低的、生硬而冷酷的音节，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耳膜：

“...见つけたか？”（...找到了吗？）

“...いや、まだ...あのロシア女...小屋...痕迹...”（...不，还没有...那个俄国女人...小屋...痕迹...）

“...必ず...探せ...”（...一定...要找到...）

章明仁的心猛地沉入冰窟！鬼子果然在拉网搜捕！目标清晰得可怕——不仅是他们，矛头更是直指娜塔莎！他们甚至可能已经嗅到了废弃小屋残留的气息！最致命的是，从对话和脚印延伸的方向判断，他们搜索的核心区域，恰恰就是老李交通站可能隐藏的那片死亡芦苇荡！

他无声地撤回，脸色凝重得如同凝结的寒霜，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带着千斤重量：

“麻烦了。鬼子就在前面芦苇荡附近！人数不少，目标明确——找我们，尤其是…”

他的目光沉重地落在娜塔莎身上，

“找你。交通站周围肯定布满了眼睛，现在过去，就是往枪口上撞。”

林小蝶倒抽一口冷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怎么办？硬闯是死路一条，绕路…这茫茫荒野，我们这副样子，又能往哪里绕？天…快亮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人。只有寒风穿过枯枝，发出凄厉的呜咽，像是在为他们的绝境伴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娜塔莎突然抬起了头。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那双在黑暗中如同寒星般的蓝眸，燃烧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

“我去引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