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红眼 第六十章 幽灵与矿工

餐厅内的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恐惧、汗液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被限制行动的自由如同缓慢收紧的绞索，让每个人的耐心都濒临极限。赫尔克里·波洛的初步询问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更深层的暗流已在无人可见处汹涌。

威廉·艾利斯感觉自己快要被内心的怒火和焦灼撕裂。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在餐厅有限的空地里烦躁地踱步。瑟维·勒·罗伊那伪装的悲伤面孔在他眼前晃动，如同最恶毒的嘲讽。他几乎能肯定，就是那个优雅的骗子，用某种阴险的手段杀害了他的老师。但“几乎”还不够，他需要证据，铁一般的证据。而比这起谋杀案更让他揪心的，是他登船的真正目的——寻找他那失踪的兄弟，那位很可能被塞进某个黑暗货舱、运往地狱般矿场的勘探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浓雾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反而像厚重的裹尸布，将整艘船包裹得密不透风。那诡异的汽笛声也间歇性地响起，每一次都如同冰冷的指甲刮过每个人的神经。

终于，在压抑的气氛达到顶点之前，波洛和船长商议后，决定让大部分乘客在留下联系方式和承诺不离开客舱区域的条件下，先返回各自的房间。持续的集体囚禁只会引发更大的恐慌。

人群如蒙大赦，却又带着更深的疑虑，沉默而迅速地散去。

威廉没有立刻离开。他看到林启安抚着受惊的吉尔曼，准备送她回房。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这个东方年轻人，看起来冷静而敏锐，而且似乎与那位神秘的、带着猫头鹰的伊莱·克拉克关系匪浅。或许……他可以尝试信任他？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林启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动作有些突兀，带着前锋特有的冲劲。

“你，”威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需要和你谈谈。单独。”

林启看着眼前这个强壮如牛、眼中布满红血丝的男人，点了点头。他将吉尔曼暂时托付给波洛侦探照看（波洛欣然应允，他似乎也对威廉很感兴趣），然后跟着威廉走到了餐厅外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灯在雾气弥漫的玻璃窗外投下摇晃的光晕。远处的汽笛声再次幽幽传来，如同亡魂的叹息。

威廉背对着林启，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金属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沉默了近一分钟，仿佛在积蓄勇气，最终猛地转过身，直视着林启的眼睛。

“我叫威廉·艾利斯，”他开口，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我上这艘船，不是为了度假，也不是为了看什么狗屁魔术表演。”

林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

“我在找我的兄弟，查理·艾利斯。”威廉的语速加快，带着痛苦的急切，“他是个勘探员，最好的那种！三个月前，他在南美洲的一次野外作业后失踪了。官方说法是遭遇了野兽或者坠崖……但我不信！”

他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查到一条线索——一个叫‘巴利尔伯爵’的杂种！他在某个法外之地拥有私人采矿场，专门绑架有技术的勘探员和地质学家，把他们像奴隶一样扔进去挖矿！直到他们累死、病死，或者被活埋！”

威廉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痛苦的火焰。“有情报说，查理可能被伪装成乘客或者货物，通过这条航线转运！我必须找到他！我必须带他回家！”他的声音哽咽了，这个强壮的男人此刻显得无比脆弱。

林启静静地听着，心中震动。巴利尔伯爵……采矿场……被拐卖的勘探员……这条线索与他之前察觉的异常，以及伊莱提到的“圣物”隐隐吻合。一件能“指引矿脉”的圣物，一个需要地质专家的采矿场，一艘可能负责转运的客轮……

“所以你怀疑，墨丘利的死，可能和你兄弟的失踪有关？”林启冷静地问道。

“我不知道！”威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我看到那个魔术师杀了人！我亲眼看到的！他用那个铡刀装置搞了鬼！我现在没证据，但我知道就是他！”他死死盯着林启，“你看起来不像个普通人。那个带鸟的家伙也是。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船上到底还有什么鬼名堂？”

林启沉吟了片刻。威廉的坦诚和绝望不似作伪，而且他的线索确实与当前的谜团可能交织在一起。信任是相互的。

“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林启压低声音，“关于这艘船，关于一件被称为‘圣物’的东西，可能也涉及到一些非法的勾当。你的信息很重要，威廉先生。巴利尔伯爵的名字，我们也听到了。”

威廉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圣物？那是什么？和查理有关吗？”

“还不确定，但有可能。”林启谨慎地说，“那件‘圣物’据说能指引矿脉，如果巴利尔伯爵在寻找它，那么他绑架勘探员的目的，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挖矿，也可能是为了寻找、鉴定，甚至‘激活’这件圣物。”

这个推测让威廉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兄弟的失踪牵扯到这种超自然的东西，那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

“我们需要合作，威廉先生。”林启伸出手，“你专注于寻找你兄弟和人口贩卖的证据，我们继续调查谋杀案和‘圣物’的线索，信息共享。但你必须保持冷静，尤其是在面对勒·罗伊先生时。没有证据，我们动不了他。”

威廉看着林启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握住。那手掌粗糙而有力，充满了决心。“叫我威廉。”他沉声道，“只要能找到查理，我什么都愿意做。那个魔术师……我会盯死他！”

就在这时，冒险家库特·弗兰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手里挥舞着他的笔记本。

“林先生！艾利斯先生！你们在这里，太好了！”库特压低声音，但语气激动，“我有了惊人的发现！”

两人立刻警惕地看着他。

“我在表演前，帮那个老魔术师搬过一个小箱子，”库特快速说道，“他不小心把一本笔记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的时候，无意中瞥到几页……是用密码写的！我刚才趁着混乱，回忆并破译了一部分！”

“密码？写的什么？”林启立刻追问。

“提到了‘巴利尔’！还有‘闪耀之石’——我猜那就是你们说的‘圣物’！笔记里还说，石头被藏在‘底舱，第三货舱，标记海蛇与锚的箱子后面’！”库特的眼睛闪闪发光，“他还写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钥匙在扑克牌的谎言中’……这是什么意思？”

底舱！第三货舱！标记海蛇与锚的箱子！

这条信息如同闪电，瞬间照亮了迷雾的一部分！

林启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墨丘利果然知道“圣物”的下落，甚至可能参与了运输！他的死，绝对与此脱不了干系！而“钥匙在扑克牌的谎言中”……这几乎直指瑟维·勒·罗伊！

威廉也激动起来。底舱！那里也是藏匿被拐卖人员最可能的地方！

“我们必须去底舱！”威廉斩钉截铁地说。

“等等，”林启按住他，“那里很可能有危险。大副可能牵涉其中，而且‘圣物’本身……根据伊莱的说法，非常不稳定和危险。”他想起了那令人疯狂的低语和诡异的影响。

“我不管危不危险！”威廉低吼道，“查理可能就在下面！”

“我们需要计划，”林启保持冷静，“也需要伊莱的帮助。他的……能力，或许能帮我们规避风险。”

三人迅速达成共识。由林启去联系伊莱·克拉克，威廉和库特则负责留意瑟维和大副的动向，并设法搞到底舱的简易结构图（库特声称他有办法）。

就在他们准备分头行动时，波洛侦探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显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密谈，缓缓走了过来。

“先生们，”波洛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带着了然的神情，“看来，你们分享了一些……有趣的信息？”

林启和威廉对视一眼，在波洛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知道隐瞒已无意义。林启简要将威廉寻找兄弟以及库特破译密码的事情告诉了波洛，只是暂时隐去了“圣物”的具体细节和伊莱的能力。

波洛听完，捻着他的小胡子，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巴利尔伯爵……底舱……扑克牌的谎言……原来如此。”他微微颔首，“这解释了墨丘利先生死亡的另一种可能动机——灭口。他知道的太多了。”

他看向威廉，目光中带着一丝同情：“艾利斯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请相信，冲动是真相最大的敌人。底舱，我们必须去，但需要周密的安排。而且，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威廉急切地问。

“那个存放魔术道具的临时仓库，”波洛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想，是时候去验证一下，‘扑克牌的谎言’究竟指的是什么了。或许，那里不仅藏着谋杀的钥匙，也藏着通往底舱秘密的线索。”

过去的幽灵因积怨而挥舞屠刀，矿工的悲歌在底舱深处回响。几条看似平行的线索，在波洛的推理和林启等人的发现下，开始不可避免地交汇、缠绕。一场针对底舱的探索，已势在必行。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隐藏在船体最深处、被迷雾和谎言包裹的真相，必然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