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红眼 第六十二章 扭曲的真实

通往底舱的楼梯陡峭而狭窄，金属踏板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混合着油污和冷凝水的湿滑物质。空气骤然变得沉闷，弥漫着机油、铁锈、货物霉变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深海淤泥的腥咸气息。上方客舱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船只引擎持续不断的低沉轰鸣，这轰鸣声仿佛来自脚下，震动着每个人的脚底板，也震动着紧绷的神经。

波洛打头，他那矮小却坚定的身影在昏暗的、间隔很远的防爆灯照射下，投下摇曳的影子。林启紧随其后，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任何异动。威廉·艾利斯如同压阵的猛虎，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威胁。库特·弗兰克则一边对照着他的手绘结构图，一边兴奋而紧张地记录着环境数据。伊莱·克拉克走在最后，他的步伐有些虚浮，比利紧紧抓着他的肩膀，羽毛蓬松，圆溜溜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两盏幽蓝的鬼火，不断扫视着阴影深处。伊莱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底舱深处传来的精神污染如同实质的浪潮，不断冲击着他的感官。

“第三货舱……应该在前方右转，穿过主通道。”库特压低声音，指着图纸说道。

底舱的空间远比想象中庞大和复杂。巨大的货箱如同沉默的巨兽，层层堆叠，形成幽深的峡谷。粗大的管道和线缆沿着舱壁和天花板蜿蜒盘绕，如同钢铁的血管和神经。昏暗的灯光在货箱的缝隙间投下破碎的光斑，更远处则是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空气中那诡异的低语声在这里变得清晰可闻，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窃窃私语，诉说着疯狂、绝望与古老的秘密。林启感到口袋里的猫头鹰羽毛持续散发着微热，像一块温暖的炭火，帮助他抵御着这股精神侵蚀。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库特指引的路线前进，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通道中被放大、扭曲。威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寻找着任何与囚禁相关的迹象。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波洛猛地停下脚步，举起一只手示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以及铁链轻微摩擦的声响。

威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一个箭步冲过波洛，冲向声音来源。其他人立刻跟上。

拐角后面，是一个相对狭窄的死角，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缆绳和木箱。在阴影中，他们看到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破烂水手服、但明显不是正式船员的年轻男人。他双手被粗糙的铁链锁在一个固定在舱壁上的铁环上，脸上布满污垢和泪痕，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谁在那里？”年轻人听到脚步声，惊恐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们是来帮你的！”威廉立刻说道，他强压下立刻追问兄弟下落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你是谁？为什么被锁在这里？”

年轻人看到威廉强壮的身形和众人（尤其是波洛那看起来颇具权威的外表），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我……我叫汤姆……是、是‘海螺号’上的实习水手……我们的船……被劫了……他们、他们把我们都抓了起来……说……说要送我们去一个矿场……永远不能回家……”他涕泪交加，显然精神已濒临崩溃。

“他们是谁？大副吗？”波洛冷静地追问。

汤姆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仇恨：“是！是哈里斯大副！还有、还有几个人……他们和那些穿黑衣服的人是一伙的！他们……他们杀了不听话的人……就把尸体扔进海里！”他浑身发抖，“我、我因为试图偷听他们谈话……就被锁在这里……说等到了地方就把我……把我……”他说不下去了，只剩下恐惧的呜咽。

威廉蹲下身，抓住汤姆的肩膀，急切地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查理·艾利斯的人？勘探员！大概这么高，肩膀很宽，左边眉毛有道疤？”他用手比划着。

汤姆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不认识……被抓来的人很多……都被关在……关在更里面的地方……靠近那个……那个可怕的箱子……”

“可怕的箱子？”林启立刻追问，“是不是标记着海蛇与锚的箱子？”

汤姆猛地抬起头，眼中恐惧更甚：“你们……你们也知道那个箱子？对！就是它！它……它会说话！它在人脑子里说话！好多人……好多人听了它的声音之后……就变得……变得不像自己了……”他瑟缩着，仿佛那箱子是活物。

伊莱·克拉克的身体再次晃了晃，他低声道：“他说的是真的……‘它’的精神污染……正在侵蚀那些被囚禁的人……我们必须尽快……”

就在这时，库特忽然指着汤姆脚边一个不起眼的、半埋在油污里的东西：“那是什么？”

林启弯腰捡起来，那是一个黄铜制成的、造型奇特的钥匙，上面雕刻着与铡刀机关上类似的、细微的扑克牌花纹。

“钥匙！”威廉一眼就认出来，“和那个杀人机关上的凹槽很像！”

波洛接过钥匙，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汤姆脚上的铁链锁（那是一种常见的船用锁具，与这把奇特的钥匙并不匹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我们的污点证人，还为我们带来了另一把‘钥匙’。”他意味深长地说，“这把钥匙，或许能解开‘扑克牌谎言’的最后一部分，或者……与那‘圣物’本身有关。”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燃起。他们找到了证人，证实了大副的罪行和人口贩卖的存在，甚至找到了可能与查理相关的线索，以及一把意想不到的钥匙。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用找到的工具撬开汤姆脚上的铁链时，一阵嘈杂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呵斥声，从主通道方向由远及近传来！

“在那边！”

“抓住他们！”

“别让跑了！”

是巡逻的守卫！而且听声音，人数不少！

“被发现了！”威廉立刻站起身，将汤姆护在身后，摆出了战斗姿态。林启和波洛也迅速寻找掩体。库特手忙脚乱地收起图纸。伊莱则闭上眼睛，比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羽毛炸起，感知着来袭者的数量和位置。

“四个人……不，五个……带着武器……”伊莱急促地说道。

昏暗的灯光下，几个手持棍棒和匕首的彪形大汉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为首的，赫然就是面色阴沉、眼神凶狠的哈里斯大副！

“我就知道会有老鼠溜下来！”大副狞笑着，目光扫过波洛等人，最后落在被锁住的汤姆身上，“看来，需要彻底清理一下垃圾了！”

底舱的探索刚刚获得关键线索，就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扭曲的真实就在眼前，但想要揭开它，他们必须先面对手持利刃、占据地利的敌人。一场在钢铁迷宫深处的遭遇战，已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