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号的光翼掠过最后一片稻田的轮廓时,下方的景致已换成无垠的草原。秋意给草叶镀上了一层浅金,风过时,草浪像被揉皱的绸缎,一层层漫向天边。草原中央立着一座老旧的风车,木质叶片在风中慢悠悠地转着,轴杆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是在重复一句说不完的话。
风车下,墨绿色的铁皮邮筒孤零零地站着,漆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锈迹,投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恰好与风车的影子交叠,像两只依偎的鸟。
“空气里有纸页的味道!”杉菜趴在舷窗上,指尖跟着邮筒的轮廓描摹,“穗光说,里面塞了好多没说出口的话,压得邮筒都沉了。”
飞船降落在风车旁的草地上,刚站稳,亚梦的溪铃就泛起细碎的涟漪,映出邮筒内部的景象:一沓沓信件堆得满满当当,信封上的字迹有的娟秀,有的潦草,都被岁月浸得泛黄。“溪铃说,最早的一封信,是三十年前投进来的。”
文茜的风信石飞向邮筒投信口,光芒变得柔软,像被晚风拂过的信纸:“里面有没寄出的牵挂,像压在箱底的旧照片,藏着不敢晾晒的温柔。”
杉菜踮起脚往投信口里看,鼻尖差点撞上铁皮:“哇,最上面的信封画着小风车!邮差是不是忘了来取信呀?”
“这里没有邮差。”亚梦走到邮筒旁,指尖轻轻抚过锈迹斑斑的表面,溪铃的水纹里浮出画面:一个扎着蓝布头巾的姑娘,正蹲在邮筒旁,往里面塞进第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寄给远方的阿远”。“溪铃说,这座邮筒是当年牧民们一起建的,那时交通不便,大家把信投在这里,等偶尔路过的商队帮忙捎带——但后来商队不来了,信就越积越多。”
文茜伸手握住邮筒的铜锁,锁芯早已锈死,风信石贴近时,锁“咔嗒”一声弹开了。她小心地抽出最上面那封画着风车的信,信封边角已经磨损,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第三十七封信了,今天的风还是从北边吹来的。”
“拆开看看吧?”杉菜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文茜犹豫了一下,指尖刚碰到封口,风信石突然亮起,映出写信人的模样:梳着麻花辫的年轻女孩坐在风车下,膝头摊着信纸,笔尖悬在纸上,风吹起她的发梢,也吹乱了纸页。“风信石说,她叫阿禾,信是写给去城里读书的阿远的。”
亚梦的溪铃突然荡起一圈水波,将信纸的内容映了出来:
“阿远,今天草原上的野菊开了,黄灿灿的像你临走时带的那包水果糖。你说城里的图书馆有三层楼高,书多得能堆成山,是不是比咱们草原的星星还多?
风车又修好了,李大叔说轴承换了新的,能再转十年。你走时说,等你学会修机器,就回来给风车装个发电机,让夜里的草原也亮堂堂的,像城里一样。
我今天又去看了咱们埋在老榆树下的酒,去年封的马奶酒,现在该香醇了。你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开封,可你的信越来越少,最近三个月都没收到你的……是不是城里的事太忙了?
风从北边来,带着沙砾的味道,我猜它路过你在的城市时,会不会告诉你,草原在等你?”
信纸的末尾没有日期,只画了个小小的风车,风车叶片上写着“等”字。
“后面还有信吗?”杉菜轻声问。文茜又抽出几封,信封上的字迹渐渐成熟,有的信里夹着干枯的野菊花瓣,有的画着草原的四季:春天的新草,夏天的彩虹,秋天的迁徙雁群,冬天的雪。最后一封信的信封上,画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旁边依偎着梳着白发的老妇人。
“这是最后一封了,十年前投进来的。”文茜拆开它,信纸已经薄得发脆,字迹有些颤抖:
“阿远,今天整理旧物,翻出你临走时穿的蓝布衫,袖口磨破的地方还像当年那样打着补丁。
李大叔前年走了,临走前说,总觉得你会突然回来,骑着自行车从东边的坡上下来,像年轻时那样喊他‘李叔’。
风车的叶片坏了一片,没人会修了,就让它那么立着吧,像个念想。
我还是常去老榆树下坐着,酒早就喝光了,空坛子留着,里面盛着风。
听说你在城里成了家,有了两个孩子,大的都上大学了。真好啊。
这封信不用寄了,就留在这儿吧。风会告诉它,我没怪过你。”
信的末尾画着两个小小的人影,并肩坐在风车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没回来过吗?”杉菜的声音有点发闷。亚梦的溪铃轻轻晃动,映出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草原边缘,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远处的风车在夕阳下只剩个模糊的轮廓。“他回来过,”亚梦轻声说,“十年前,他带着你的信回来了,但看到风车下坐着的老奶奶时,没敢上前。他说,怕自己的皱纹配不上她记忆里的少年。”
文茜的风信石突然飞向邮筒深处,在一沓信件底下,托起一个小小的木盒。盒子打开时,里面露出一枚褪色的书签,上面用干花压着一行字:“阿禾,等我回来教你认字。”——是阿远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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