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粗布,沉沉压在南州码头的上空。林砚把沾满煤渣的工装外套领子往上提了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警惕的眼睛,混在收工的搬运工队伍里,慢慢往码头西侧的棚户区挪。
脚下的土路被白日的雨水泡得泥泞,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咕叽”的黏腻声响,溅起的泥点糊在解放鞋鞋帮上,和周围人别无二致。他指尖攥着个铁皮饭盒,饭盒夹层里藏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烟纸——那是白天和老周约好的信号,只要烟纸从饭盒缝里露出来,就说明老周那边拿到了东西。
“小林,这边!”
一道压低的嗓音从棚户区最里头的矮房里传出来。林砚脚步没停,借着擦汗的动作飞快扫了眼四周——两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正靠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抽烟,袖口隐约露出纹身,是虎哥的人,负责盯着棚户区的外来搬运工。他放缓脚步,假装系鞋带,等那两人的目光移开,才猫着腰钻进了矮房。
房门“吱呀”一声被老周从里面抵住,昏黄的煤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土墙上。老周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脸上刻满风霜,左手食指缺了半截——白天林砚听人说,那是去年他不肯交保护费,被虎哥的手下用铁锹砸的。
“东西带来了?”林砚先开的口,声音压得极低,眼睛盯着老周攥得发白的右手。
老周点点头,没说话,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个破木箱,掀开几层油布,从里面拿出一叠用麻线捆着的纸。昏黄的灯光下,林砚能清楚看见最上面那张纸的抬头——“南州码头货运承包合同”,落款处盖着个模糊的红章,写着“陈氏货运”,正是虎哥陈虎的公司。
“这是上个月虎哥逼我们签的,”老周的声音带着颤,指腹划过合同上的条款,“你看这条,不管拉什么货,都得按市场价加五成算,还得先交三个月押金。我儿子去年工伤断了腿,家里就靠我这点工钱,交了押金,连买米的钱都没了。”
林砚伸手接过合同,指尖触到粗糙的纸张,能感觉到老周残留的体温。他一页页翻着,每一页上都有不同搬运工的签名,有些签名歪歪扭扭,甚至带着墨团——显然是被逼着签的。翻到最后几页,他瞳孔猛地一缩:其中一份合同的乙方签名处,写着“王大海”三个字,旁边还按了个红手印。
王大海,就是三天前在码头“意外”落水身亡的搬运工。那天林砚在码头干活时,听人说王大海不肯签合同,还跟虎哥的手下吵了一架,第二天就没了人影,直到傍晚才在下游被人发现尸体,警方最后定了个“失足落水”。
“王大海的合同,是他死后虎哥让人代签的,”老周看出了林砚的疑惑,声音更低了,“他儿子才八岁,虎哥的人拿着合同去他家,说不签就把房子拆了,他媳妇没办法,只能按了手印。”
林砚喉咙发紧,把合同仔细叠好,塞进铁皮饭盒的夹层里——那里铺了层油纸,能防止合同被汗水浸湿。他抬头看向老周,发现老人眼里满是恐惧,却又藏着一丝期待。
“老周,谢谢你,”林砚郑重地说,“这些东西很重要,等案子破了,虎哥他们肯定会受到惩罚,到时候大家就不用再受这份罪了。”
老周苦笑了一下,抓了抓头发:“我也不求别的,就想让我儿子知道,他爹不是孬种,也想让他以后能安安稳稳在码头干活,不用再怕这些混混。”他顿了顿,突然抓住林砚的胳膊,“小林,你可得小心点,虎哥的人眼尖得很,昨天还有人问起你,说你一个外来的,干活倒是挺勤快,不像个正经搬运工。”
林砚心里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对了,虎哥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比如要跟谁见面,或者要运什么特别的货?”
老周想了想,压低声音:“听说后天晚上,他要在码头的仓库里开个会,所有小组长都得去,好像是说要跟什么‘老板’谈生意,具体是什么生意,我也不清楚。”
“仓库的位置你知道吗?”林砚追问,手指在心里记下“后天晚上”这个时间点。
“就是最北边那个大仓库,平时用来放钢材的,晚上一般没人去,”老周说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在喊“老周,在家吗?”,吓得脸色瞬间发白,“是虎哥的人!可能是来查岗的,你快从后门走!”
林砚也听见了那粗嗓门,正是白天在码头盯着他的其中一个夹克男。他没多犹豫,把铁皮饭盒揣进怀里,跟着老周往后门跑。后门通往一条窄巷,巷子里堆满了垃圾,散发着酸臭味。
“你顺着巷子一直走,就能到大街上,记住,别回头!”老周把林砚推出后门,又飞快地把门锁上。
林砚钻进窄巷,脚下的垃圾发出“哗啦”的声响,他不敢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巷口隐约传来夹克男的声音:“老周,你刚才在跟谁说话?是不是藏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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