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秋,南州市码头的晨雾还没散透,鱼腥气就裹着柴油味往人鼻腔里钻。林砚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江水溅湿的小腿,混在扛着货箱的搬运工里,目光却在暗处扫过码头的每一个角落。
“让让!让让!”身后传来粗哑的吆喝,两个壮实的搬运工扛着半人高的麻袋走过,麻袋上印着“南州水产”的字样,却没贴任何检疫标签。林砚侧身躲开时,瞥见其中一个搬运工袖口露出道狰狞的疤痕,像是被刀砍过的痕迹。
“新来的?”旁边一个蹲在石阶上抽旱烟的老头突然开口,烟杆指了指林砚,“面生得很,哪家货运队的?”
林砚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劣质香烟递过去,学着本地口音笑了笑:“王师傅介绍来的,说码头这边活多,能挣口饭吃。”他故意把“王师傅”说得含糊——这是李建国帮他找的托词,码头鱼龙混杂,太具体的身份反而容易露馅。
老头接过烟,却没点,夹在耳朵上,眼神突然变得警惕:“王师傅?哪个王师傅?码头这边,只认虎哥的人。”
“虎哥”两个字一出口,周围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半截。不远处几个正擦汗的搬运工对视一眼,赶紧低下头继续干活,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林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没露声色,装作懵懂的样子追问:“虎哥?是货运队的老板吗?我刚过来,还没来得及拜码头。”
“拜码头?”老头冷笑一声,烟杆在石阶上磕了磕,“你要是想在这码头长久干,就得按虎哥的规矩来——每个月挣的钱,抽三成给队里,要是敢私接活,打断腿都是轻的。”
林砚攥了攥手心,不动声色地掏出笔记本——他特意选了个巴掌大的旧本子,藏在裤兜里,趁着低头系鞋带的功夫,快速记下“抽成三成”“私接活遭报复”几个字。刚写完,就听见码头入口处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原本散落的搬运工瞬间站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稳稳停在码头管理处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男人约莫四十岁,留着寸头,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走路时肩膀微微倾斜,眼神扫过人群时,带着股慑人的狠劲。周围的人都低着头,齐声喊了句“虎哥”,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畏惧。
“陈虎。”林砚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这就是李建国说的,垄断南州码头货运的黑恶团伙头目。根据前期摸排,陈虎从三年前开始控制码头,先是用暴力赶走了原本的三个货运队老板,接着又收拢了一批闲散人员,靠收取保护费、强制垄断货运线路牟利,甚至有传言说,去年有个反抗他的搬运工“失踪”了,至今没找到人。
陈虎没理会众人的招呼,径直走进管理处,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衬衫的壮汉,手一直揣在怀里,像是藏着家伙。林砚注意到,其中一个壮汉正是刚才扛水产麻袋的,袖口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后生,别乱看!”老头拉了林砚一把,声音压得极低,“虎哥的人,惹不起。去年老张头就是因为多看了两眼他的车,被手下打断了两根肋骨,到现在还躺家里呢。”
林砚点点头,装作害怕的样子收回目光,心里却在快速梳理信息:陈虎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码头的方方面面,不仅控制着货运业务,还能让搬运工们敢怒不敢言,甚至可能和码头管理处有勾结——否则吉普车不可能直接停在管理处门口,没人出来阻拦。
正想着,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账本,冲人群喊道:“这个月的份子钱,赶紧交!张三,你上个月差五十块,这个月一起补上,不然别想干活!”
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个皮肤黝黑的搬运工涨红了脸,小声辩解:“刘哥,我儿子上个月生病,实在没钱……能不能宽限几天?”
“宽限?”被称作刘哥的男人冷笑一声,上前一把揪住搬运工的衣领,“虎哥的规矩,还有宽限的说法?今天要是交不上,就别想扛货!”
搬运工急得快哭了,周围的人却没人敢上前帮忙,只是低着头,满脸无奈。林砚看得攥紧了拳头,刚想上前,就被老头死死拉住:“别逞能!你要是帮了他,明天就见不到太阳了!”
林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是卧底,不能暴露身份。他看着刘哥把搬运工的工具扔到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向下一个人,心里默默记下刘哥的样貌和行为,这些都是陈虎团伙暴力收保护费的证据。
等到刘哥收完份子钱离开,林砚才凑到老头身边,递过去一支烟:“大爷,这虎哥就没人管吗?就任由他这么欺负人?”
老头接过烟,这次点上了,猛抽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里带着苦涩:“怎么管?之前有人去警局报案,结果第二天就被虎哥的人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后来再也没人敢去了。听说……虎哥上面有人,警局里也有他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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