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早晨。
王府后院一处办事大厅内。
几大箩筐簇新的铜钱堆成了小山般高。
晴雯穿着一件石榴红撒花缎面小袄,整个人喜气洋洋。
但此刻她却是柳眉倒竖,一双俏眼成了精密的尺子,紧紧盯着眼前几十名小太监和丫鬟的动作。
太监和丫鬟正两人一组,将一枚枚铜钱用红丝线飞快地穿成串儿。
红缨在旁边看着晴雯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递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笑道:
“好妹妹,你都在这儿守了两天了,眼珠子都快掉进钱眼里了!快歇歇罢,喝口茶润润嗓子,这儿还有我帮你看着呢。”
晴雯头也不回,目光依旧在那些穿梭的手指和叮当作响的铜钱间逡巡,语气斩钉截铁:
“不成!王爷把这差事交给我,就是信得过我。
这数千贯的钱,又是预备着赏赐给阖府上下的,万一出了半点纰漏,少了一文半串的我拿什么脸去见王爷?
便是姐姐让我歇,我也坐不住!”她说完,又扬声对众人道。
“都仔细着点,红线要系紧,数目要点清,谁要是出了错,仔细你们的皮!”
晴雯嘴皮子虽厉害,表情也略严肃,但那些小太监和丫鬟们却并无惧色,反而个个脸上都掩不住的笑意。
一个小太监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说:“晴雯姐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这钱可是王爷赏给咱们过年的。
咱们欢喜还来不及,哪敢偷懒耍滑?保证一串不少,一文不差。”
旁边几个小丫鬟也咯咯笑着附和:“就是就是,盼还盼不来呢。”
原来。
这堆积如山的铜钱,正是李洵预备给王府上下千余号仆役的新年赏赐之一。
按例,每人可得一串铜钱(一千文),一封约莫一两的碎银子,外加六颗圆润,寓意六六大顺的小金豆子。
除此之外。
还有米粮,布匹等物,这般大手笔,放眼京城也只有财力雄厚又素来不差钱的李洵才舍得如此挥霍。
同样忙碌的隔壁厅里,气氛则要安静许多。
香菱和雪雁负责监督太监们将碎银子和金豆子分装进数千个早已准备好的红色荷包里。
香菱神情专注,她不像晴雯那般风风火火,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那双略显呆憨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太监们手上的动作。
每一个荷包装多少碎银,放几颗金豆,她都看得仔仔细细。
“这位公公,这个荷包里的银子,似乎比刚才那个少了一分。”香菱忽然轻声开口,指着其中一个太监刚封好的荷包。
那太监一愣,忙拆开重新称量,果然差了少许,顿时汗颜,连忙补上对香菱赔笑道:
“姑娘好眼力,奴才手抖了,多谢姑娘提醒。”
香菱只是腼腆地笑了笑,又继续认真地盯着。
相比之下,年纪更小的雪雁就有些撑不住了。
她靠在墙边的椅子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皮不住打架,显然是看得乏了,快要进入梦乡。
香菱见状悄悄走过去,将自己身上一件软毛织锦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柔声道:
“雪雁妹妹,你若是困了就眯一会儿,这里有我看着呢。”
雪雁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裹紧披风,歪着头便睡熟了。
香菱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睡颜,笑了笑,转身又回到原位,继续她那一个都不能错的坚守。
…
宽大的书案上,铺开了大红的洒金对联纸,一旁摆着上好的徽墨、端砚和各色大小湖笔。
李洵今日心情美滋滋的。
亲自写春联更有意思,重在参与嘛。
秦可卿亲自替他研墨,动作不疾不徐,磨出的墨汁浓淡适中乌黑亮泽。
林黛玉、薛宝钗、妙玉三位姑娘则各据书案一方,准备挥毫。
“来吧,咱们王府各院的春联,今日就靠几位才女了。”
李洵笑着拿起一支最大的狼毫笔,在一张长条联纸上挥毫,气势颇为不凡。
写了几张他便搁下笔,让秦可卿去休息,可别累坏了身子,然后负手踱到黛玉身边。
黛玉正凝神静气,提着笔,在一张较小的对联纸上写下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字迹风流别致,灵秀逼人。
李洵凑得极近,闻着她发间清冷的幽香,低声念出那联句,气息拂过黛玉敏感的耳廓,又热又痒的。
黛玉笔尖一颤,一点墨迹险些晕开,她顿时又羞又恼,拿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嗔道:
“你走开些,挨得这样近,叫我如何施展得开?”
李洵非但不退,反而更贴近了些,笑道:“孤看你写得好看,学学还不成么?”
黛玉气鼓鼓地侧过头,又回转瞪他,忽然举起手中那支蘸满了墨的毛笔在他眼前虚晃一下,毫无威胁力的笑道:
“再不走,仔细我这支笔不长眼睛,给你脸上画个大大的王八。”
她那模样,又娇又蛮,活像一只被惹恼了伸出爪子的布偶小猫儿。
李洵知道黛玉不会真甩他一脸墨,故作害怕,连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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