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因收到族中兄弟的信,得知父亲李守中本都告老归田,享儿孙之福了。
结果跑去忠顺王府门口伸张正义了,当下不由得发愁。
信中内容所谈,无非是因花边新闻名誉扫地的朝廷大员们,竟纷纷跑到李府哭诉。
他们或声泪俱下演着苦肉计,或搬出士林清誉,朝廷体面等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更有人刻意强调父亲曾是忠顺亲王李洵的开蒙恩师,字字句句都在拱火。
终是激得父亲那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牛脾气发作。
竟卷了铺盖跑到忠顺王府大门口伸张正义、痛斥王爷去了!
换作旁人,父亲爱骂便骂,她只当耳旁风。
可偏偏,偏偏这忠顺亲王是即将迎娶大姑子元春的未来姑爷。
这节骨眼上,父亲此举,无异于在贾府攀附上的高枝下点了一把火。
果然,消息传回荣国府,太太王夫人和老太太震怒不已。
作为李守中的女儿,她首当其冲吃了挂落。
虽未明言责骂,但那冰冷的眼神、含沙射影的敲打,已足够让她如坐针毡。
她默默承受着,心中苦涩更甚。
皱了皱眉,李纨放下账本。
现在那凤辣子在王府做客不知多久才回来,太太暂时把交给王熙凤处理的庶务交给了自己。
一想到父亲和儿子,她哪有心思管家。
“奶奶。”
在一旁侍立的素云瞧见了,不由得奇道:
“奶奶怎么心绪不宁,难道是账目有什么不妥,或是哥儿在族学有什么事?”
李纨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迎着素云疑惑的目光,解释道:
“兰哥儿我是放心的,族学太爷夸他认真聪明,只是他外祖父的事情,我担心会得罪王爷连累了兰哥儿,也让父亲晚年不保。”
素云无奈的叹口气:这事…奴婢也听底下婆子们嚼舌根了。说是那些个腌臜的花边报子,
最初还是宝二爷不知从哪儿弄回府里来的,在下人间传得沸沸扬扬。
李大人的脾气,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最恨这等斯文扫地的行径,他老人家肯定看不下去。”
李纨当然比谁都清楚自己父亲那固执己见、宁折不弯的牛脾气。
但看了族兄的信,她更心寒的是那些朝廷大员们的用心险恶。
父亲分明是被他们当枪使了!
他们自己不敢直面王爷的锋芒,便怂恿父亲这耿直的老头子去当出头鸟、挡箭牌。
这简直是把父亲架在火上烤,更可能将祸水引向她和她的兰儿。
她最怕的,万一父亲骂亲王被定罪,儿子贾兰因此事在贾府乃朝廷留下罪臣外孙的阴影,断了未来的路。
李纨起身将个素绫裹着的熟润身子横挪了几步,蹙眉沉吟道:
“不能让父亲继续得罪王爷,更不能误了兰哥儿的前程。”
素云迟疑道:“奶奶不会要出府亲自去把李大人拉回家吧?”
“你想哪去了。”
李纨没好气地白了素云一眼。
她一个年轻寡妇,怎可能跑到王府大门口去拉扯父亲?
那才是真正的失礼失仪,授人以柄。
为今之计,只能再写信回李家,恳请族中叔伯兄弟想想办法,务必将父亲劝回家去。
眼下大姑子婚期将定。
贾家都在因攀附了忠顺王高兴。
父亲闹下这事,太太和老太太已经被她不满了。
李纨想到自己当年生贾兰时,丈夫贾珠突然病逝。
太太嘴上虽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心里却终究觉着是母子俩克死了她引以为傲的长子贾珠。
故此一直对她们母子二人颇为冷淡。
若是在因自家父亲害了元春,别说太太厌恶了,恐怕连老太太也要嫌弃了她们母子。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
主要是儿子贾兰,绝不能受牵连。
“对了!”
素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打断了李纨的愁绪,话锋一转:
“险些忘记了,东府尤大奶奶那边打发银蝶过来,说是有事儿想请奶奶帮忙,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过去东府?
李纨一听心下便有些犹豫。
东府的风气比西府更显乱糟糟。
她一个寡妇平日都尽量避免独自前往,免得惹人闲话,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不过,素云提到尤氏。
倒让李纨想起一桩怪事。
那尤氏从前在宁国府,如同西府的大太太邢夫人一般。
在丈夫贾珍面前唯唯诺诺,百依百顺,贤惠得近乎没有脾气。
可不知从何时起,竟像是换了个人!
也不知用了什么奇招妙法,竟将素来跋扈荒唐的贾珍治得服服帖帖。
如今在宁国府,尤氏竟能说一不二。
譬如前些日子。
她雷厉风行地打发了贾珍身边几个惯会挑唆,行为不端的小厮。
又遣散了几房不安分的姬妾,贾珍竟连大气都没敢多出一声。
事后也未寻衅滋事,这在从前简直不可想象。
李纨暗自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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