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损魔尊 第224章 因果线

魔尊诏令已发，如同在暗流涌动的九幽域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枯骨峰顶，魔尊殿肃杀而立，星殒如山的身躯匍匐平台，冰冷的巨瞳俯瞰四方，元婴巅峰的凶威与林陨那笼罩千里的无形魔域交织，形成了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绝对领域。

殿内深处，林陨盘坐于黑色莲台之上，双目微阖，周身气息沉静如深渊古潭。然而，在他那新生的、远超同阶的元婴后期灵觉感知中，世界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纷繁复杂的景象。

晋升元婴后期，尤其是万化魔婴经历多次吞噬蜕变，初步融合多种法则之后，他对天地万物的感知已不再局限于能量、物质与寻常的法则涟漪。一种更加玄奥、更加本质的联系，如同无数根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丝线”，开始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因果线！

这些丝线细密如蛛网，繁复似星河，一端连接着他自身的存在，另一端则延伸向无尽的虚空，连接着与他有过交集、产生过牵连的一切人、事、物！

他“看”到，有粗壮凝实、闪烁着血光与怨毒的暗红色丝线，牢牢连接向天衍阵宗、昊天宗的方向，那是司徒昊天、玄玭、玉衡等人陨落后残留的宗门仇恨与不死不休的因果，沉重而充满杀伐之气。

有细弱却坚韧、带着试探与贪婪意味的灰线，从九幽域各个方向隐隐探来，那是听闻诏令后，诸多势力与散修心中升起的种种念头所化的因果牵引。

有杂乱微弱、带着敬畏与依附之意的各色细丝，连接着殿外跪伏的魔尊殿弟子，尤其是阴骷身上那根，已然颇为清晰。

更有一些……埋藏于岁月深处，几乎要被遗忘的因果。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几根色泽特异、气息熟悉的丝线上。

一根呈现淡淡的青色，曾经明亮而充满生机，如今却已黯淡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断裂，其指向的源头，气息微弱而平凡，带着一种在底层挣扎的疲惫与麻木——那是当年在青云宗，那几个带头嘲讽、欺凌于他的弟子。昔日之辱，曾是激励他前行的动力之一，如今再看，却只觉得如同尘埃般微不足道。他们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被磨平了棱角，沉沦于修行界的最底层，与他如今的境界、地位，已是云泥之别，连让他升起一丝报复念头的资格都已失去。

林陨目光淡漠地扫过这根因果线，心中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不屑，亦是无视。随着他心念的转动，那根本就近乎透明的青色因果线，轻轻一颤，如同失去了最后的维系，无声无息地……寸寸断裂，消散于无形。非是他出手斩断，而是境界差距过大，因果自然消弭。

他的视线，继而落在另一根因果线上。

这根线，呈现出一种复杂的色彩。初时是明媚的暖色，如同春日阳光，代表着一段美好的伊始与悸动；中段却变得晦暗纠结，缠绕着失望、误解与冰冷的决绝；而如今，这根线的末端，竟呈现出一种趋于平和、淡泊的月白光泽，虽然纤细，却异常坚韧，指向遥远的中域某处秘境方向。

苏婉清。

这个曾在他微末时给予过温暖，却又因道不同而最终分道扬镳，成为他心中一道复杂印记的女子。

昔日恩怨情仇，如今回想，已如隔世看花。恨吗？或许早已淡去。爱吗？那份悸动也早已被漫长的修行与无尽的杀戮所掩埋。更多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以及一丝……彻底了结此段因果的念头。

这段缘，是时候该画上一个句点了。非为报复，非为续缘，只为……道心无碍，因果清明。

他心念微动，身形自莲台上悄然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千里魔域的边缘，一步踏出，便融入了虚空，朝着那月白因果线指引的方向，无声无息地遁去。以他如今对空间的掌控，跨越这般距离，已无需星殒代步。

中域核心，某处灵气氤氲、风景秀丽的秘境山谷。谷中溪流潺潺，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一座简朴的竹庐临水而建，显得清幽而宁静。

竹庐之前，一道素白身影静坐于青石之上，正对着一池碧水吐纳调息。她容颜依旧清丽，眉宇间却少了几分当年的灵动跳脱，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温婉与宁静，周身气息圆融内敛，赫然也已踏入了元婴初期。正是苏婉清。

显然，离开青云宗，或者说离开林陨之后，她亦有了自己的际遇与道途。

忽然，她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双眸。那双清澈的眸子中，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前方的虚空，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一道黑袍身影悄然浮现，正是林陨。

四目相对。

没有预想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有一种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淡淡的平静与陌生。

“你来了。”苏婉清轻声开口，声音如同谷中清泉，平和听不出波澜。

“嗯。”林陨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如同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来看看。”

“我已知晓你如今的身份与威势。”苏婉清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些许自嘲的弧度，“道损魔尊……真是没想到，当年那个少年，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世事无常，道途各异。”林陨语气平淡，“你如今，看来也不错。”

“寻一处清净地，修一颗平常心罢了。”苏婉清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带着一丝飘渺，“比不得你，搅动风云，名震中域。”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谷中的风声、水声，以及那无形中连接着彼此的、月白色的因果线，在微微摇曳。

“当年之事……”苏婉清忽然开口，却又顿住，摇了摇头，“罢了，孰是孰非，如今再说，已无意义。你我的路，从那时起，便已不同。”

“确实。”林陨点头，对此深以为然。正魔之别，理念之差，早已注定他们不是同路人。过去的种种，无论是温暖还是伤害，都已是过眼云烟。

“你今日来，是为了断这因果？”苏婉清转过头，目光清澈地看向林陨，直接问道。

“是。”林陨坦然承认，“此缘纠缠，于你于我之道心，皆是无益。今日一见，恩仇尽散，前尘往事，便如这池中水影，风过无痕为好。”

苏婉清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仿佛要将他如今的模样深深印入脑海，又仿佛是在与过去的那个少年做最后的告别。最终，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浅浅的笑容。

“好。”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是一个“好”字，便为这段跨越了漫长岁月、掺杂着复杂情感的因果，定下了终结的基调。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陨清晰地“看”到，那根连接着彼此、色彩复杂的月白因果线，其上的晦暗与纠结开始如同冰雪般消融，最终，只剩下那纯粹的、趋于平和的月白光泽。然后，这光泽也渐渐黯淡，变得透明，最终……悄然淡化，断裂，消散于冥冥之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同时萦绕在两人的心头。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枷锁，道心变得更加通透、圆融。

林陨深深看了苏婉清一眼，这个曾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女子，此刻在他眼中，终于彻底成为了一个与万千修士无异的“他人”。

“保重。”

他吐出两个字，身形向后微微一退，便已融入虚空，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婉清独自坐在青石上，望着林陨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了许久，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重新闭上了双眼，继续她的清修。只是她的气息，似乎比之前更加宁静祥和了几分。

了却一段旧缘，林陨的心境并无太大起伏，唯有道心愈发剔透坚定。他立于云端，目光再次投向那无数纠缠的因果之网，更多的、代表着仇怨与纷争的猩红因果线，如同挑衅般，在他“眼前”摇曳。

尤其是那几根连接着昊天宗残余势力、以及其他一些潜在敌人的粗壮红线。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而锐利。

“接下来，该去彻底了结一些……真正的麻烦了。”

声音落下，他一步踏出，身影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流光，朝着下一个目标，疾驰而去。魔尊之路上，旧的因果已清，新的征伐，即将开始。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