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予你 第33章 晨光里的温柔破绽

窗外的世界，在苏念沉睡时悄然完成了更迭。雨，不知疲倦地敲打了整夜的鼓点，终于在黎明将至时耗尽了力气，悄无声息地隐退。灰蓝色的天空被稀释，晕染开一片极淡的蟹壳青，继而，几缕带着试探意味的金光便大胆地刺破了云层的缝隙，像最灵巧的绣娘手中的金线，无声地穿过薄如蝉翼的纱帘，斜斜地投射进来。

细碎的光斑，如同被揉碎的金箔，疏疏落落地洒在深色的樱桃木地板上，随着窗外微风中树叶的轻颤，那些光点也微微摇晃、跳跃，形成一片静谧而灵动的星河。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冽又带着泥土芬芳的气息，混合着一种……人间烟火的暖香。

苏念就是在这样一幅光与影交织、气息交融的画卷里，被厨房传来的轻响温柔地唤醒。

那声响并不突兀，是金属锅铲与平底锅底部接触时，极有规律的、带着某种生活韵味的轻微刮擦声，间或夹杂着油脂遇到食材时欢快而克制的“滋滋”低唱。这声音像一根无形的羽毛，轻轻搔刮着她朦胧的意识边缘，将她从沉沉的、无梦的安眠中缓缓牵引出来。

她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栖息在花间的蝶翼试图挣脱露珠的羁绊。意识如潮水般回涌，包裹着她的并非惯常的、自己那带着阳光味道的棉被，而是一件宽大的、质感上乘的男士衬衫。柔软的棉质布料熨帖地覆盖着她的身体，带着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的气息——清冽、沉稳，如同冬日雪后松林里弥漫的冷香，是雪松的味道。这味道霸道地侵入她的感官，瞬间唤醒了她关于昨夜的全部记忆。

惊雷撕裂天际的轰鸣，自己无处遁形的惊惶，那杯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递来的、散发着醇厚奶香的温热牛奶，还有……那个被塞进她怀里、看起来与主人气质格格不入、却无比柔软的棕色小熊玩偶。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触碰小熊绒毛时的细腻触感，以及接过温牛奶杯时，杯壁透过来的、驱散寒意的暖流。一股莫名的热度毫无预兆地从心底窜起，迅速蔓延到脸颊和耳根。苏念下意识地将脸埋进衬衫宽大的领口，更深地汲取那令人心安的气息，仿佛这样就能藏起那份悄然滋生的羞赧与悸动。

她轻轻坐起身，丝滑的衬衫面料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滑落，堆叠在手肘处，露出一小截莹白如玉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她拥着被子，侧耳倾听着厨房的动静，那“滋滋”的油响和若有似无的食物香气，编织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向往的安宁。

终于，好奇心战胜了羞怯。她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踩在冰凉却光滑的地板上，像一只初涉陌生领地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挪到卧室门口，屏住呼吸，探出半个脑袋，朝开放式的厨房望去。

晨光仿佛偏爱那个角落。

陆时砚背对着她，立在宽敞的中岛料理台前。平日一丝不苟的严谨西装外套早已脱下，只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针织衫。那柔和的灰色，将他身上那种惯常的疏离感悄然融化了几分。袖子被他随意地挽起到肘部，露出线条流畅而紧实的小臂，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蕴含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晨光慷慨地倾泻在他身上，为他乌黑的发顶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连每一根发丝的边缘都晕染着朦胧的光晕，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圈里。

他的动作专注而利落，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眼前。平底锅里，金黄的吐司片正被煎烤着，边缘微微卷起，散发出诱人的焦香。旁边的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嗡鸣，深褐色的液体汩汩流入骨瓷杯中，浓郁的咖啡醇香霸道地弥漫开来，与吐司的焦香、煎蛋的油香奇妙地交织融合。这并非高档餐厅的精致味道，而是实实在在的、带着锅气、能瞬间唤醒肠胃的——人间烟火气。这气息冲散了昨夜残留的惊惶，也冲淡了陆时砚身上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教授光环，让苏念看得有些愣神。

“醒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打破了厨房里原本只有食物声响的和谐韵律。他甚至没有回头，仿佛背后真的生了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探视的目光。他一边问，一边从容地转过身，手里还握着一把浅色的木质长柄餐勺，勺尖还沾着一点透明的蛋液。晨光清晰地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略显冷峻的线条此刻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柔和。

苏念的心跳毫无章法地漏跳了一拍，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像是被晨光染红的朝霞。她连忙点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陆教授，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想起昨夜他处理工作到很晚，眼下似乎还带着极淡的倦意。

他唇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那笑意很淡，却足以融化眉宇间常驻的霜雪。“习惯早起了。” 声音平静无波，如同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他转回身，继续专注于锅里的食物，将煎好的荷包蛋利落地铲起，覆在吐司上。动作间，针织衫柔软的质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勾勒出宽阔而挺拔的肩背线条。“你的衣服阿姨早上送过来了，已经叠好放在客房衣柜里。洗漱间有全新的洗漱用品，都是未拆封的，你自便。” 他补充道，语气自然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苏念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裹着他的衬衫，脸更热了，小声应了句“谢谢陆教授”，便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迅速缩回了卧室。

客房的衣柜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她昨夜被雨淋湿后换下的衣物，此刻散发着洗涤剂干净清爽的香气，叠得一丝不苟。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布料熟悉的触感带来一丝心安。走进宽敞明亮的客用盥洗室，大理石台面上果然摆放着一套未拆封的精致洗漱用品，甚至连毛巾都准备了厚实柔软的崭新浴巾和面巾，纯白色，带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感。水晶吊灯折射下细碎的光芒，落在锃亮的银色水龙头上，一切都周到得无可挑剔。水流温润地滑过脸颊，薄荷味的牙膏带来沁凉的清醒，她看着镜中自己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莫名加速的心跳。

当她再次走出客房时，餐厅的景象让她微微驻足。

那张线条简洁的胡桃木餐桌上，已不再是空无一物。两盘精心摆置的早餐占据了视觉中心。金灿灿的吐司片被煎得恰到好处，边缘带着令人愉悦的焦脆感，中间夹着煎得溏心微凝、蛋白柔嫩的荷包蛋，以及一片几乎要流淌下来的、颜色诱人的半融化芝士。旁边细长的骨瓷碟子里，盛放着切得大小匀称的鲜红草莓和饱满的蓝莓，红蓝相间，像散落的宝石，上面还点缀着几片翠绿的薄荷叶。两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拿铁放在餐盘旁，细密的奶泡如同上好的天鹅绒，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一杯的奶泡上，被人用某种工具笨拙地勾勒出一个歪歪扭扭、线条稚拙的太阳图案，奶泡有些地方厚，有些地方薄，太阳的轮廓甚至有点走形，但那努力想要表达温暖的意图却无比清晰。

陆时砚正将最后一片薄荷叶摆好，抬眸看见她，目光扫过那杯“杰作”，向来沉稳无波的眼神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窘迫，被他快速掩饰过去，耳廓边缘却诚实地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红，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强装镇定的语气，伸手递过一把沉甸甸的银色餐叉：“醒了正好。我不太会弄这个，” 他示意了一下那个奶泡小太阳，“将就着看吧。快尝尝，吐司凉了口感就差了。” 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笨拙的恳切。

苏念接过餐叉，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她拉开椅子坐下，餐椅的软垫舒适地承托着身体。她叉起一小块吐司，连同融化的芝士和嫩滑的煎蛋一起送入口中。牙齿轻合，焦脆的吐司外壳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带着浓郁奶香的芝士在舌尖缓缓流淌，包裹着柔软嫩滑的蛋白，溏心蛋黄带着一点湿润的醇厚，瞬间在口腔里融合绽放。恰到好处的咸香与油脂的丰腴完美平衡，温度透过口腔，一路暖到了心口，驱散了清晨最后一丝微凉。这味道，朴素却熨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她忍不住抬眼，目光投向餐桌对面的男人。

陆时砚没有立刻开动。他正用一把小巧的银质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处理着碟子里的水果。动作优雅而精准，指尖修长干净，骨节分明，透着一种学者特有的、掌控精密仪器的稳定感。他拿起一颗草莓，刀刃轻轻旋下绿色的蒂，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偶尔，他的指尖会不经意地碰到旁边盛着白水的玻璃杯壁，发出清脆而短暂的“叮”一声轻响，在这安静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神情专注得仿佛不是在切水果，而是在处理一件极其珍贵的古籍文献。这份专注，与他方才耳尖泛红、承认奶泡画得不好的模样，形成一种奇妙而动人的反差。

餐厅里流淌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宁静，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刀叉与骨瓷盘边缘偶尔的轻碰声，以及窗外不知名早起的鸟儿几声清脆婉转的啼鸣。食物的暖意和这安宁的氛围，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苏念心中残留的褶皱。昨夜那杯温牛奶的暖意，那只被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熊带来的安全感，还有此刻这顿简单却无比用心的早餐，都汇成一股暖流，在她心间缓缓流淌。

“陆教授，” 她放下叉子，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份晨光里的静谧，却清晰地传递到了对面，“昨晚……谢谢您。”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不只是收留我，还有……牛奶，和小熊。” 提及小熊时，她的声音更低了几分，脸颊又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薄红。昨夜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又在耳边回响，随之而来的，是黑暗中他沉稳的脚步声，那盏被拧亮的、驱散黑暗的暖黄壁灯，和他递过小熊时那双深邃眼眸里不易察觉的安抚。

陆时砚切水果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目光越过餐桌，落在苏念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眸上。那双平日总是蕴含着睿智、冷静，有时甚至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此刻却像被晨光融化了的冰湖，漾开一圈圈柔和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温润起来。

“举手之劳而已。” 他温声道，声音比平时更低柔了几分，像大提琴的低鸣，带着安抚人心的磁性。“雨夜留宿，本就是应有之义。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眼底的笑意加深，带上了一点促狭的意味，“抱着那只小熊，似乎睡得很沉。”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回味什么，然后带着一丝笃定补充道，“早上我路过客房门口去书房拿点东西，还隐约听见你小声哼了几句歌。”

“轰”的一声，苏念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恨不得把发烫的脸颊整个埋进面前盛着诱人早餐的餐盘里，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慌乱和羞窘：“我、我没有……您肯定听错了……” 她昨晚被雷声惊醒后，抱着小熊玩偶，迷迷糊糊间为了驱散恐惧，确实无意识地哼了几句小时候常听的摇篮曲……这实在太丢人了！

“有。” 陆时砚的语气异常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他甚至放下了手中的银质小刀，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随意地搁在光滑的桌面上，拉近了两人之间那无形的距离。他的目光专注地锁在她低垂的、通红的耳尖上，声音放得更加低沉柔和，像情人间的低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唱的是……《小星星》？旋律很熟悉。虽然声音很小，”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赞美，“但很好听。”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羽毛般拂过苏念的心尖，激起一阵更猛烈的战栗。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略显急促的电子铃声打破了餐厅里弥漫的、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暧昧和羞窘。是陆时砚放在中岛台上的手机响了。

陆时砚眼底那抹柔和的促狭和专注瞬间收敛，如同潮水退去，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他朝苏念递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迅速起身，大步走过去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显然涉及工作。

他按下接听键，转身走向连接餐厅的落地窗阳台。“喂，是我。” 声音已然恢复成一贯的沉稳、专业，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他背对着餐厅，身形挺拔如松，晨光勾勒着他宽阔的肩膀和笔挺的脊背线条。电话那头似乎有急切的话语传来，他凝神听着，偶尔简短地回应：“嗯，数据模型需要重新校准参数……对，核心变量要考虑到非线性影响……下午三点前，我会把修改后的分析报告发过去……好，就这样。” 他的应答简洁有力，逻辑清晰，指点江山般的气度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那副在学术和专业领域里挥斥方遒的模样，与他方才在餐桌前笨拙地画奶泡太阳、带着促狭笑意戳破她哼歌时，判若两人。

苏念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阳台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放晴，蔚蓝如洗，昨夜暴雨的痕迹被阳光蒸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被洗刷得格外鲜亮的绿叶和远处高楼洁净的玻璃幕墙。金色的光束毫无保留地笼罩着他，将他挺拔的身形描绘得如同希腊雕塑。阳光落在他乌黑的发顶，跳跃在他宽阔的肩膀。他握着手机，微微侧着头，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随着讲话而轻微开合，充满了冷静的力量感。

然而，苏念的思绪却无法完全聚焦在他此刻的精英气度上。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层无形的屏障，落在了更细微、更柔软的地方。落在晨光里他耳廓边缘尚未完全褪去的、那一抹因奶泡画得不好而泛起的淡红；落在那杯奶泡上歪歪扭扭、却透着无比笨拙用心的小太阳图案；落在他转身接电话前，眼底尚未散尽的、因她羞窘而浮现的柔和笑意。

这些，都是他严谨教授身份之外，不经意流露出的、毫无防备的瞬间。是坚硬外壳下，偶然显现的温柔缝隙，是那层令人仰望的光环里，悄然剥落的、只在她面前展现的破绽。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心的石子，不，更像是一缕无意闯入心扉的、带着暖意的风。这些破绽，悄无声息地落在她柔软的心湖上，漾开一圈又一圈无法止息的涟漪。那涟漪由小变大，轻轻拍打着她的心岸，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意乱又莫名眷恋的酥麻感。她握着温热的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杯中的奶泡小太阳已经被她喝掉了一角，残存的图案显得有些滑稽，却又无比真实可爱。

电话似乎接近尾声。陆时砚又低声应了几句，语气果断：“好，我明白了。后续跟进我会处理。” 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将手机随意地放回中岛台，步履沉稳地走回餐厅。阳光追随着他的脚步，在他身上流动。他脸上的工作模式已然解除，神情恢复了一种介于温和与淡然之间的状态。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苏念身上，看到她面前的餐盘空了，咖啡杯也见底了，眼中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等下我送你去编辑部，” 他拉开椅子坐下，并未再动自己的那份早餐，只是端起他那杯没有拉花的黑咖啡，啜饮了一口，语气是陈述而非询问，“刚好顺路。”

苏念轻轻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杯碟发出极轻微的碰撞声。“谢谢陆教授，麻烦您了。” 她轻声应道，心中却因他这份自然而然的安排感到一丝暖意。

陆时砚放下咖啡杯，骨瓷杯底与桌面接触的声音清脆。他似乎犹豫了极短暂的一瞬，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叩了一下，像是要敲开某种微妙的屏障。然后，他抬起眼，目光专注地看向苏念，那深邃的眸子里，方才因工作电话而凝聚的锐利已经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带着某种试探和期待的微光，如同平静湖面下暗涌的暖流。

“另外，”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放得更缓，每个字都清晰地吐露出来，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晚上如果你有空的话，我订了上次你说想吃的那家淮扬菜，‘清宴轩’。” 他准确地报出了名字，显然将她无意间提起的话记在了心里。“位置订好了，”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不易察觉的紧张，有真诚的邀请，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的确认，“想请你……再吃顿饭。” 最后的几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这不是昨夜暴雨突袭下的临时收留，也不是顺路车程的举手之劳，这是一次正式的、提前计划好的邀约。

苏念的心跳，在他目光的注视下，骤然失序。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猛地拨动，发出嗡嗡的震响，回荡在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杯壁残余的温度透过微凉的指尖，清晰地传递过来，一路蔓延，直抵心口。那温度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将她心中那片被他“温柔破绽”激起的涟漪，瞬间加热、放大，直至沸腾。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再无其他。那里面蕴含的期待，不再像教授看向学生，更像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盼的凝视。清晨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斜斜地落在他身上，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光边，他额前几缕碎发在光线下泛着微光。餐厅里还残留着吐司的焦香和咖啡的醇厚气息，混合着窗外雨后清新的空气。眼前是他用心准备的早餐残局，那歪扭的奶泡小太阳仿佛还在无声地证明着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紧张、雀跃、羞赧和一丝尘埃落定般安心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她。像是漂泊的小舟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又像是在迷雾中行走的人，忽然看到前方亮起一盏只为自己点亮的灯。

所有的犹豫和矜持，在这道专注而期待的目光下，仿佛阳光下的薄雾般迅速消散。

苏念的唇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柔软而明亮的弧度。她没有移开视线，迎着他深邃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好。”

晨光温柔地包裹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将餐桌旁两个身影拉得长长的。空气中弥漫着食物余香、咖啡气息和雨后初晴的清新味道，还有一丝若有似无、悄然滋长的暖昧与期待。窗外的城市已经彻底苏醒，车流的喧嚣隐约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此刻的世界，似乎只浓缩在这个弥漫着烟火气的餐厅里，只剩下那个肯定的回答，在寂静中温柔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