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予你 第128章 晚风里的约定与藏不住的温柔

午后的时光如同指尖流沙，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逝去。原本高悬中天、明晃晃的太阳，此刻已然偏西，收敛了些许刺目的光芒，变得像一颗温暖而巨大的橙红色火球，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了瑰丽的锦缎。这柔和的光线透过陆家客厅那面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光洁如镜的浅色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道被拉得长长的、带着朦胧光晕的影子。客厅里弥漫着一种温馨而宁静的氛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午餐时糖醋排骨的酸甜香气，以及午后红茶淡淡的醇香。

苏念正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陆母刚给她续上的、温度适宜的花茶。手机屏幕亮起，是闺蜜林薇发来的消息，提醒她晚上约好的聚餐时间。苏念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笑意。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正安静翻阅一本学术期刊的陆时砚，又看了看身旁慈爱地看着自己的陆母，心中虽有不舍，但还是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清泉滴落玉石般悦耳：“阿姨，陆教授，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啦。薇薇发消息来催了，说晚上约了我一起吃饭呢。”

“哎呀，这么快就要走吗？”陆母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刺绣活儿，伸手拉过苏念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语气里充满了真切的不舍，眼神温和得如同看待自己的女儿，“这才坐了多大一会儿？要不，你给薇薇打个电话，让她也别在外面吃了，直接到家里来，阿姨再多炒几个菜，咱们一起热热闹闹地吃晚饭，多好呀！外面的饭菜哪有家里做的干净可口？”

苏念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暖和陆母话语里的真诚，心里暖融融的。她反手轻轻握住陆母的手，笑容甜美而带着一丝歉意：“不了阿姨，谢谢您的好意。我和薇薇早就约好啦，她那边位置都订好了。而且，今天已经打扰您和陆教授很久了，还吃了您做的这么好吃的饭菜，我都快不好意思了。下次，下次我一定早点来，专门陪您吃饭，好不好？”

陆母见苏念态度坚决，也知道年轻人有自己的约会，便不再强留，只是依旧拉着她的手叮嘱：“那说好了，下次一定要来啊！阿姨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和清蒸鱼！”

“嗯！一定来！”苏念用力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拿起了放在沙发扶手上的自己那个米白色的帆布包。

几乎在她起身的同时，坐在对面的陆时砚也合上了手中的期刊，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苏念手中接过了那个看起来并不重的帆布包，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他的语气平淡如常，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我送你下去吧。刚好，我下午也要出去一趟，办点事。”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顺路。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所谓的“出去一趟”，不过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送她回家而临时起意找的借口——他今天下午原本的计划，就是待在家里，处理完那本期刊的审稿工作，再无其他安排。这个小小的谎言，藏着他想要多陪伴她一程的私心。

陆母站在玄关处，看着儿子接过苏念的包，又听着他那番“欲盖弥彰”的说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慰的笑意。她朝着两人挥挥手，语气慈祥：“好，好，时砚，你送送念念。路上开车注意安全，慢点开。念念啊，下次有空一定要常来玩啊！”

“好的阿姨，谢谢您今天的热情招待！饭菜特别好吃，我吃得很开心！”苏念回头，朝着陆母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真诚地道谢，然后才跟着陆时砚走出了家门。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室内温馨的气息，楼道里略显空旷和安静。

坐进陆时砚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里，车内依旧是她熟悉的、清冽好闻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点点皮革的味道，让人心神安定。苏念看着陆时砚侧过身，动作熟练而利落地系好安全带，然后启动引擎，车子发出低沉平稳的轰鸣声。她忽然想起上午在书房里，那个因为寻找资料而靠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瞬间，还有他递过那颗草莓糖时，指尖若有若无的触碰，脸颊不由得又悄悄爬上了一层薄红，像傍晚天边最绚烂的霞光。她有些心虚地偷偷瞥了一眼身旁专注开车的男人。

夕阳的金辉透过前挡风玻璃，恰好笼罩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为他平日略显清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温暖的光边。他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前方的路况，神情专注，高挺的鼻梁投下小片阴影，薄唇微微抿着，显得沉静而可靠。苏念看着这样的他，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赶紧移开视线，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

车内安静了片刻，只有舒缓的轻音乐在流淌。苏念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宁静，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确认：“陆教授，关于下周……一起去市博物馆看那个宋代文物特展的事，您……您真的确定有空吗？”她虽然上午已经听他亲口答应，但心里总还是有些忐忑，怕自己过于主动的邀约会打扰到他繁忙的学术工作和日程安排。毕竟，陆时砚是学院里出了名的忙碌教授。

陆时砚闻言，微微侧过头，目光在她带着些许不安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抹小心翼翼的期待，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他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眼底的笑意清晰可见，声音低沉而肯定：“当然有空。这周我已经把下周比较紧要的工作都提前处理好了，特意把那天空了出来。”他似乎是为了让她彻底安心，又补充了一句更具体的安排，“到时候，我开车去你小区门口接你，我们一起去，这样方便些。”

“啊？不用不用！”苏念一听他要来接自己，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太麻烦您了！博物馆那边交通挺方便的，我坐地铁过去就好，出口就是博物馆，很方便的，真的不用特意绕路来接我。”她不想总是给他添麻烦，希望自己能尽量独立一些。

“不麻烦。”陆时砚的语气依旧平淡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他目光看着前方，熟练地转动方向盘拐过一个弯，“顺路而已，不绕什么路。”他这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从他所住的城东高级公寓区，到苏念所住的城西老小区，再到位于城市中心偏北方向的市博物馆，真的是一条完美顺直的线路。这个小小的、善意的谎言，背后藏着的，不过是他想多一些与她独处时光的简单愿望，是想让那次约会（虽然他内心或许还未完全承认这是约会）的开端，就从接上她的那一刻算起。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傍晚的城市街道上。夕阳的余晖将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金黄，下班的车流渐渐增多，汇成一条条移动的光河。晚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吹拂进来，已经褪去了午后的燥热，带着一丝凉爽，以及不知从哪个街角花园飘来的、淡淡的栀子花和晚香玉的混合香气，沁人心脾。苏念微微侧头，享受着这惬意的晚风，看着窗外掠过的行色匆匆的路人、亮起霓虹的商铺、嬉笑打闹的学生，忽然间，思绪飘远，想起了第一次坐陆时砚车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刚成为他指导的学生不久，因为一次学术会议顺路，他捎了她一程。那时的她，内心充满了对这位年轻有为却气质清冷的教授的敬畏和距离感，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体绷得笔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眼睛只敢盯着正前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觉得车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而现在，不过短短数月，她竟然能和他如此自然地并肩而坐，甚至可以轻松地闲聊，分享彼此生活中的琐事，甚至……心底还悄悄滋生着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带着甜蜜和期待的情愫。这种变化，让她恍若梦中，却又真实得让她心尖发颤。

沉默了一会儿，苏念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好奇，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看似熟悉、实则仍有诸多未知的男人：“陆教授，我好像……从来没听您提过工作之外的事情。您平时……除了做研究、上课、指导学生之外，都喜欢做些什么来放松呢？”她发现，自己对陆时砚的了解，绝大部分都围绕着“教授”、“学者”这个身份光环，而对于卸下职业身份后、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陆时砚，他的喜好、他的休闲方式，她却知之甚少。

陆时砚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在晚风和音乐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悦耳：“平时……空闲时间确实不多。如果真有点时间，我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着，看看杂书，不一定和专业相关，历史随笔、人物传记什么的都看。偶尔，也会去城南那个老古玩市场转转，不一定非要买什么，就是看看那些带着岁月痕迹的老物件，瓷器、木雕、旧书摊，觉得挺有意思的，能让人静下心来。”他说着，侧头看了苏念一眼，反问道，“你呢？除了忙你的论文和方案，还有什么爱好？”

听到他问自己，苏念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找到了可以分享快乐的话题，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许多：“我啊，我喜欢的事情可多了！最喜欢的就是烘焙，看着面粉、鸡蛋、黄油在自己手里变成香喷喷的蛋糕、饼干，特别有成就感！虽然有时候也会失败，但过程很有趣。我还特别喜欢看电影，各种类型的都看，尤其是那种画面很美、故事很温暖的片子。有时候周末，也会和薇薇一起去逛夜市，挤在人群里，吃各种小吃，感觉特别有烟火气，能洗掉一周的疲惫。”她说到兴头上，忽然想起上次夜市的美味，忍不住发出邀请，“对了，上次我们去逛，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烤冷面，摊主大叔手艺超棒！酱料是独家秘制的，味道绝了！下次……下次要是您有空，又不嫌弃那边吵闹的话，我带您去尝尝啊？”说完，她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看着陆时砚，怕他会觉得夜市那种地方太嘈杂、不够档次。

出乎她意料的是，陆时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嘴角噙着笑意，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好啊。”他眼底的笑意加深，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温柔的涟漪，“听起来很有意思，我还没怎么逛过夜市。”这倒是实话，他喜静，向来对人多喧闹的场所敬而远之。但只要是和苏念一起，只要是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兴奋和分享的热情，他觉得，尝试一下这些他从未体验过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活动，似乎也变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他愿意走进她的世界，去感受她所热爱的那份鲜活与热闹。

愉快的交谈中，时间仿佛过得飞快。车子很快就平稳地停在了苏念所住小区的大门口。此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天际只剩下一抹残存的绯红，小区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散发出昏黄温暖的光晕。苏念解开安全带，刚想伸手去拿放在后座的帆布包，却被陆时砚出声叫住了。

“等等。”他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

苏念动作一顿，疑惑地转头看他。只见陆时砚倾身，打开了副驾驶前方的储物格，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用深蓝色暗纹包装纸精心包裹的小盒子，盒子不大，约莫巴掌大小，系着银灰色的丝带。他将盒子递到苏念面前，语气平淡如常：“这个，给你。”

“这是……？”苏念更加困惑了，今天不是节日，也不是她的生日，为什么会突然送她礼物？她迟疑地接过那个小巧而精致的盒子，触手是纸张细腻的质感。

“打开看看。”陆时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念在他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丝带，掀开了盒盖。盒子内部是柔软的黑色丝绒衬垫，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枚书签。书签是黄铜材质的，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泛着温润的古铜色光泽。书签的顶端，精心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草莓花，花瓣层叠舒展，形态优美，甚至连花蕊都细致地刻画了出来。花瓣的边缘，还巧妙地镀上了一层极薄的金边，在车内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整枚书签设计简洁却极具匠心，一看就知并非流水线产品，而是倾注了制作者的心血。

“您这是……”苏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看手中这枚精致得不似凡品的书签，又抬头看看陆时砚，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感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份礼物太特别，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陆时砚看着她惊讶的表情，语气依旧保持着那份特有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次……好像听你随口提过一句，说纸质书虽然好，但有时候书签容易滑落，或者不够特别。我就想着，给你做一个。”他省略了所有的艰难过程——如何挑选合适的、易于雕刻又不易变形的黄铜片；如何查找草莓花的详细结构图，反复修改设计草图；如何利用深夜工作结束后那点有限的休息时间，在书房台灯下，拿着小巧的刻刀，一点一点地雕刻、打磨，手指被刻刀划伤了好几次，失败了好几个半成品，才终于做出了这枚令他满意的书签。他只想让她看到这份心意，而不想让她有任何心理负担。

“谢谢您……我，我真的很喜欢！太漂亮了！”苏念紧紧握着那枚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书签，仿佛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书签沉甸甸的，不仅是因为材质，更是因为其中蕴含的那份沉甸甸的心意。她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一股强大的暖流冲击着，滚烫滚烫的，几乎要溢出眼眶。她抬起头，望向陆时砚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彩，那里面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无法言说的动容。

“喜欢就好。”陆时砚对上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清晰地看到了里面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以及那份毫无保留的欢喜。他的心跳，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节奏彻底紊乱。他喉结微动，有很多话想说，想告诉她这枚书签承载的远不止是一个书签的功能，想问问她是否明白自己这份笨拙而隐晦的心意。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怕自己过于急切和直白，会吓到这个感情上似乎还有些懵懂和羞涩的女孩。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看似平常的叮嘱，声音却比平时更加低沉温柔，“上去吧，时间不早了，注意安全。”

“好……好的。谢谢您送我回来，还有……谢谢您的书签。”苏念用力地点点头，将那枚珍贵的书签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收好，然后才推开车门走下去。她站在小区门口昏黄的路灯下，朝着车里的陆时砚挥了挥手。

陆时砚也透过车窗对她微微颔首，然后才缓缓发动车子，汇入车流，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苏念一直目送着车子彻底看不见了，才转身走进小区。回到自己那个温馨的小窝，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忍不住又拿出那个深蓝色的小盒子，打开，取出书签，就着客厅明亮的灯光，反复摩挲着上面精致的草莓花雕刻，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纹路，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甜得发腻。她走到书架前，从里面抽出一本自己最近正在读的、也是最喜欢的小说，将这枚独一无二的书签，郑重地夹在了她刚刚读到的页码。那朵金色的草莓花，在书页间悄然绽放，仿佛一个无声的誓言。接着，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装着之前陆时砚给她的那颗草莓糖的糖纸，糖纸被她细心地抚平了褶皱。她将糖纸和书签盒子放在一起，并排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看着这两件看似普通、却满载着特殊意义的物件，苏念的嘴角再也抑制不住，高高地扬了起来，形成一个幸福而满足的弧度。她忽然觉得，外面那个被无数学生和同事敬畏地称为“高岭之花”、“老狐狸教授”的陆时砚，剥开那层清冷严肃的外壳，内里藏着的，其实是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细腻、都要温柔的真心。这份发现，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和幸运。

而此时，正驾车行驶在回家路上的陆时砚，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收到一条新消息。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拿起手机点开，是苏念发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却配了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谢谢您的书签，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后面还跟着一颗小小的爱心符号。

看着这行文字和那个表情，陆时砚那惯常清冷的脸上，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带着明显愉悦和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春回大地。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了握方向盘，骨节微微泛白，仿佛在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感。他在心里，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温柔的语调，轻轻念着那个已经在心底盘旋过无数遍的名字：念念，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会耐心地等，等你一点点发现，等你一步步靠近，等你真正地、毫无顾虑地，走进我的心里，住进我的生命里。这份温柔而坚定的决心，随着车窗外流淌的夜色，蔓延至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