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遇：以光为引 第89章 无间盛宴7

时间，如同渗入这片废墟的地下河水，冰冷而麻木地流逝着。或许过去了几天，或许几周，无人记数。沉没教堂的崩塌彻底堵塞了主要的通道，将最后的疯狂与绝望深深掩埋，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有偶尔从穹顶裂口滴落的水声，以及碎石仍在不安定地滑落的细微声响，证明着时间并未完全停滞。

恶宴的残骸开始腐烂。

阿努比斯庞大的躯体倒在焦黑的坑洞旁，冰冷的青铜面具碎裂，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那曾经燃烧着审判之火的金色眼眸彻底黯淡，如同两盏熄灭的灯笼。断成两截的黄金权杖半掩在泥水中，失去了所有非凡的光泽，变得与凡铁无异，甚至开始出现锈迹。自封的神只，最终也未能逃脱凡物的腐朽，他的野心与威严，尽数化作了这地下墓穴中一具加速腐烂的尸骸，无人哀悼，无人铭记。

麻花连尸骸都未曾留下。他如愿以偿，成为了自己终极混乱艺术的一部分，在那场能量的狂欢中彻底蒸发，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或许还残留着一丝他癫狂笑声的幻听，以及一个关于疯子的、无人证实的传说，被埋藏于此。

而幸存者，或许承受着比死者更残酷的刑罚。

樱花的伤势最终拖垮了她。失血、感染、内脏的破损……没有药物，没有救援，在这阴暗潮湿的绝境里，她的毒术与幻影失去了所有用武之地。她那曾经娇艳如花的脸庞迅速枯萎下去，变得灰白干瘪。最终，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时刻，她在那片冰冷的血水泥洼中停止了呼吸。死亡带走了她最后一丝伪装的甜美，只留下一张因痛苦和怨恨而扭曲的、丑陋的面容。笑面毒姬，最终在无声的绝望中黯然凋零。

现在，只剩下两个。

虚荣拖着那条彻底废掉的腿，依靠着收集到的、从裂缝滴下的勉强维持生命的污水，以及……一些无法细究来源的“给养”，艰难地存活了下来。他的野心、他的巧言令色、他精心维持的光鲜，全部被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他蜷缩在相对干燥的一角，眼神浑浊，嘴里反复念叨着破碎的词语：“力量……宝藏……我的……本该是我的……”有时，他会突然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有时又会像孩子一样呜咽哭泣。精神的宫殿早已崩塌，只剩下一片疯癫的废墟。他活了下来，但作为“虚荣”的那个存在，已经死了。

若笠的伤势同样沉重，但他的意志似乎是由更冰冷的钢铁铸就。他处理伤口的方式粗暴而有效，仿佛那只是物品的维修。他找到了另一处渗水点，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存。他很少动弹，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坐在阴影里，那双从破碎面甲后露出的眼睛，依旧冰冷，却比以往更加空洞，仿佛映不出任何光线。他赢了这场生存的竞赛，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但他赢得了什么？

空无一物的焦坑。

三具逐渐腐烂的尸体。

一个疯掉的野心家。

以及，永恒的囚禁。

他曾是无声的刽子手，效忠于命令或自身的理念。而现在，命令不复存在，理念在绝对的虚无面前也显得可笑。他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意义，甚至失去了死亡的机会——那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

他守护着这片废墟，这片由他们的恶念共同铸造的、巨大的、寂静的坟墓。他是这里唯一的看守，唯一的囚徒，也是唯一的墓碑。

外界如何？无人知晓。

“守墓人”家族是否知晓这里的结局？或许他们早已认为入侵者与教堂一同毁灭。那“荆棘之心”的传说是否还在暗世界中流传，吸引着下一批贪婪的飞蛾？或许会。或许它的毁灭本身，又成为了一个新的、更加危险的传说。

但这一切，都与废墟下的幸存者无关了。

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逃出生天的庆幸，甚至没有深刻的悔恨。

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冰冷地渗透进骨髓，渗透进灵魂。

恶行带来的，并非轰轰烈烈的毁灭，而是这种缓慢的、无声的、永恒的精神性湮灭。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他们的故事无人传颂，他们的罪恶与最终的结局，一同被深埋于地底，如同从未发生。

最后的最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黑暗中那两点冰冷、空洞、映不出丝毫光亮的眼眸。

恶之回响，终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