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遇：以光为引 第77章 五弦断，孤鸿归6

黑松林死寂如墓。卦婆尸首脸上的诡笑凝固，那双幽绿竖瞳虽已黯淡，却仍直勾勾盯着北方。

“替身...”墨尘拾起令牌，指尖发白，“我们杀的只是替身。”

凌风一剑斩向卦婆尸身，黑血喷溅却化作青烟，尸首竟成稻草人偶！

“幻术！”他暴怒踢飞人偶，“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云乐跪在若笠身边，徒劳地往他嘴里塞续命丹：“三师兄你吞下去啊...你说过这丹能吊住心脉的...”

丹药混着血沫从苍白的唇间滚落。灵儿颤抖着用银铃贴若笠心口，清光流转却如石沉大海。

“没用了。”墨尘轻按她肩膀，声音哑得骇人，“心脉尽碎，神魂已散。”

晨曦刺破林雾，照见若笠安详的侧脸。那个总在行囊里备着薄荷叶、悄悄替大家补好衣衫的青衫少年，静静躺在焦土上，再不会醒来。

“走。”墨尘抱起若笠尸身，“此地不宜久留。”

北行不足三里，追兵已至。马蹄声如雷，旌旗招展竟是临州城官兵！

“奉城主令！擒拿妖道！”为首将领高喝，“尔等残害百姓、修炼邪法，罪当万死！”

云乐气得发抖：“分明是那城主——”

箭雨已至！墨尘挥剑格挡，凌风急护灵儿。箭矢竟淬毒，擦过树皮即冒黑烟。

“他们真要灭口！”凌风拉众人退入密林。

追兵紧咬不舍。墨尘怀中抱着若笠，速度稍滞，一支毒箭擦过他左臂，衣帛顿黑。

“大师兄！”灵儿惊叫。

“无妨。”墨尘封住穴道，面色却渐青，“快走！”

慌不择路，竟逃至断崖。下临激流，追兵已堵死退路。

“放下我...”墨尘气息急促，“带灵儿走...”

“休想！”凌风斩钉截铁，流光剑插地，“云乐，捆仙索！”

云乐急从行囊翻出金索——那是若笠生前所炼，原为捉妖所用。凌风将索一端系崖边古松，另一端缠住众人：“跳！”

四人抱若笠尸身坠向激流。追兵箭雨追至，凌风挥剑抵挡，右臂毒伤迸裂，血染浊浪。

寒冬河水刺骨。云乐拚死拖住昏迷的墨尘，灵儿以银铃驱散水中邪物，凌风单臂斩断追来水鬼。

终爬上岸时，五人皆狼狈不堪。墨尘毒发高热，若笠尸身被水冲走，仅衣角一片攥在凌风手中。

“三师兄...”灵儿望着滔滔河水泪如雨下。

凌风一拳捶在泥地：“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寻到一处猎户废屋时，天已墨黑。屋漏窗破，寒风灌入。云乐生起火堆，灵儿清理墨尘伤口，脓血乌黑。

“是‘幽冥噬魂毒’...”灵儿银铃轻贴伤口，清光与黑气纠缠，“若三师兄在...”

话音戛止，泪滴落火堆嗤嗤作响。

凌风默默取出所有丹药，挑出解毒丸捏碎敷伤。那是若笠给他的上品灵药，瓶底还刻着个小“笠”字。

深夜，墨尘短暂清醒：“...地图。”

羊皮地图浸湿模糊，唯血红叉记旁显出先前未见的小字：“月圆之夜，城心祭坛”。

“明晚便是月圆。”凌风面色凝重。

突然屋外传来窸窣声。云乐操棍欲出，被凌风按住。他从窗缝窥看——枯树下，卦婆的绿瞳一闪而逝！

“阴魂不散！”凌风提剑欲追，却被墨尘拉住。

“调虎...离山...”墨尘喘息，“护好...灵儿...”

果然片刻后，屋顶传来抓挠声，似有无数爪牙爬行。门外浮现鬼影，窗纸被舔湿溃烂。

“是伥鬼！”灵儿银铃急摇，“专寻生气！”

鬼影越聚越多，废屋摇摇欲坠。凌风突然劈向屋角地砖——下面竟是地窖！

四人跌入地窖，顶上鬼哭狼嚎。云乐拚死抵住窖门，虎口震裂。

黑暗中只闻喘息。墨尘高热呓语：“...若笠，丹方错了...”

灵儿低声啜泣。凌风忽然哼起调子，竟是《青云谣》，走音严重却异常固执。

云乐哽咽接口：“...乘风万里兮游人间...”

两人荒腔走板地唱，灵儿渐渐加入。歌声微弱却顽强，穿透地窖驱散阴寒。

鬼嚎渐远。天微亮时，地窖终归寂静。

爬出废墟，晨光凄冷。墨尘暂稳伤势，却修为大损。四人衣衫褴褛，只剩三剑一棍一铃。

“前有追兵，后有毒蛊。”云乐啃着干粮，“怎么办？”

凌风展开那角残衣系在腕上：“去临州城。”

“自投罗网？”

“最危险处或最安全。”凌风目光锐利，“况且——”

他踢开地窖砖石，下面竟埋着个铁箱。开箱竟是城主府舆图与令牌！

“若笠留下的。”凌风轻抚舆图上熟悉的字迹，“他早料到此劫...”

舆图标注着秘道与密室，一处朱笔画圈：“囚童处”。

墨尘凝视良久：“布局周密，如他一般。”

四人向临州城进发。路遇官兵盘查，凌风竟主动亮出令牌：“奉密令追凶！”

官兵见令牌恭敬放行。云乐咂舌：“二师兄你何时...”

“卦婆身上摸的。”凌风冷笑，“既要做戏，便做全套。”

接近城郭时，灵儿腕铃忽震。道旁枯树下，三个月大女婴静静安睡，襁褓绣着“囡”字。

——正是昨日被抢的最后一个孩子！

凌风警惕环视：“陷阱无疑。”

却见婴孩掌心攥着纸条，墨尘取出读道：“‘妾乃城主姬妾，被迫为虎作伥。囡囡实为城主骨血，虎毒不食子，求道长救她性命’。”

字迹娟秀沾血。婴孩忽然啼哭，灵儿不忍抱起：“她好像饿了...”

云乐忙掏糖化水喂食。凌风始终握剑戒备，却见城门口转出轿辇——正是城主府眷属！

“来不及躲了！”墨尘急道，“凌风，令牌！”

凌风硬着头皮上前：“奉令巡查！”

轿帘掀开，美妇人面容憔悴：“原是仙长。可曾见妾身走失的婢女？”

目光扫过灵儿怀中婴孩，骤然变色！

凌风心念电转，忽斥：“大胆妖妇！竟敢以幻术伪作城主千金！”令牌直指妇人，“拿下！”

官兵愣怔间，妇人眼神骤狠，指甲暴长抓来！凌风早有防备，流光剑挑破她伪装——黑袍下竟是鬼面人！

混战爆发。墨尘强运真气护住婴孩，云乐棍扫八方。凌风剑斩鬼面人，忽听破空声——

三支毒箭直取灵儿怀中小囡！

“小心！”凌风旋身硬挡，箭矢透肩而过！

“二师兄！！！”

凌风踉跄跪地，黑血喷涌，却死死护住襁褓：“...走！”

墨尘背起他，云乐开路，灵儿抱婴疾奔。身后追杀声不绝。

逃入荒庙时，凌风已面泛黑气。灵儿银铃急摇，清光竟压不住毒势！

“是...噬魂毒加强版...”凌风惨笑，“那妖妇...专为我备的...”

云乐翻找药囊：“三师兄的解毒丹呢？！”

“早用完了...”灵儿泣不成声。

凌风忽然攥住墨尘衣袖：“大师兄...答应我...”

他气息微弱，“若我不测...带他们...回家...”

墨尘反握他手，一字一顿：“同来同归。”

庙外杀声又近。凌风忽夺过云乐酒壶猛灌一口，踉跄起身：“云乐，护好师妹。大师兄——”

他扯下腕间残衣系目，流光剑嗡鸣如泣：

“给我半刻钟。”

庙门轰然洞开。黑衣人潮水般涌来。

凌风单剑当关，朗声长笑：

“青云宗凌风在此——”

“谁人送死？！”

剑光暴涨如昼，映亮他唇角黑血，和眼罩下渗出的血泪。

庙内，墨尘疾画血符：“以我修为，暂封汝毒！”

符成刹那，庙外剑光骤黯。杀声止歇。

门开一线，凌风倚剑而立，周身浴血，脚下尸横遍地。

他回头，眼罩滑落，露出彻底漆黑的双眼：

“...清净了。”

仰天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