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遇：以光为引 第8章 永恒之约2

雨停了，但林夏觉得，自己仿佛走入了一场更绵长、更温柔的雨幕之中——那是雨妈周身萦绕的宁静气息。

雨妈的花店果然不远，藏在古镇一条僻静的巷弄深处，店名很特别，只用一个字——“溯”。店面不大，推开古朴的木门，风铃轻响，一股清新湿润的混合花香扑面而来，其间还夹杂着旧书页和雨水的味道，奇妙又好闻。

花店里的植物长得格外茂盛，叶片绿得发亮，花瓣上仿佛永远带着晨露。角落里摆放着一些看似不起眼、却年代感十足的物件：一个雨水滴答的老式时钟，一把磨损的黄铜铃铛，几幅笔触古旧的水墨画。

“请坐。”雨妈引她到窗边的一张矮茶桌旁，桌上有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窗外是个小小的天井，雨水从瓦檐滴落，汇入一口布满青苔的石缸。

雨妈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热水冲入茶杯，白雾氤氲，一股清冽的茶香弥漫开来。

“尝尝，去年的雨前龙井。”雨妈将茶杯轻轻推到林夏面前。

林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汤清润，回甘悠长，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感从胃里暖融融地扩散到四肢百骸。她忽然觉得脑子里某个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一些模糊的、温暖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似乎是某个同样下着雨的午后，另一个温柔的身影……

她晃了晃神，那些片段消失了。

“真好喝。”林夏由衷地说，好奇地打量四周，“雨妈，你的花店好特别。这些花……看起来特别有精神。”

“因为它们听了很多故事，也沐浴过很多场雨。”雨妈微笑着说，目光温柔地拂过那些花草，像是在看老朋友。

林夏被这个说法逗笑了，觉得雨妈真是个浪漫又奇怪的人。

那天下午，她们聊了很久。大多是林夏在说，说她的学校，她的画，她对未来的迷茫和憧憬。雨妈大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总能恰到好处地问到林夏的心坎上。她的话不多，但她的眼神告诉林夏，她完全理解，甚至……感同身受。

林夏从未对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倾诉欲和信任感。

临走时，雨妈送了她一小盆绿色的、叶片饱满的植物。

“这是‘轮回’，很好养。”雨妈轻轻抚摸着叶片，“只需要偶尔给它浇点水，它就能一直活着，不断长出新的叶子。”

“轮回？好奇特的名字。”林夏接过，觉得这植物也带着雨妈身上的神秘气息，“谢谢您，雨妈。今天……真的很开心。”

“下次下雨的时候，可以再来喝茶。”雨妈站在店门口，目送着她，“我总是在的。”

从那以后，林夏去古镇写生的次数莫名多了起来。她总是下意识地选择可能会下雨的日子，然后“顺路”去“溯”花店坐坐。

每一次，雨妈都在。仿佛她真的从未离开过这家花店，一直在那里等待着下一次的雨，和下一位或许会推门而入的故人。

她们的关系在一次次雨天的茶叙中悄然升温。林夏发现自己越来越被雨妈吸引。她着迷于雨妈那份超脱年龄的沉静和智慧，着迷于她仿佛能看透人心却从不评判的温柔，更着迷于她偶尔流露出的、与世隔绝般的寂寥。那寂寥让林夏没来由地心疼，想要靠近，想要温暖她。

雨妈则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份关系。她带林夏去看古镇最古老的雨漏，告诉她不同季节雨声的区别；她教林夏辨认那些有着古老花语的植物，在讲述那些传说时，悄悄将她们前世的影子编织进去。

林夏觉得，和雨妈在一起，时间都变得缓慢而悠长。她画笔下的雨，不再是单纯的风景，开始有了情绪，有了故事，有了生命。她的毕业创作，一系列名为《雨溯》的画作，惊艳了整个学院。只有她知道，那灵感源泉来自何处。

在一个春雨缠绵的傍晚，林夏终于鼓起勇气，在花店打烊后，拉住了雨妈的衣袖。

“雨妈，”她的心跳得飞快，雨水敲打着屋檐，像为她伴奏，“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不是学生对老师的那种喜欢，也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雨妈转过身，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是林夏读不懂的深邃——那里有巨大的喜悦，有沉淀千年的悲伤，有无尽的怜爱，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叹息。

她等了这么久，又一次等到了这句话。

雨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拉起林夏的手，走到那口天井的石缸边。雨水滴落，在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林夏，”她的声音轻得像雨丝，“你相信吗？有些相遇，是早就被雨水写好的故事。无论轮回多少次，无论相隔多远，该相遇的人，总会重逢。”

林夏怔怔地看着她，看着雨水在她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看着她眼中那个小小的、不知所措的自己。雨妈的话很奇怪，但她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是真的！是真的！

“我不明白……”林夏喃喃道。

“你不需要完全明白。”雨妈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林夏的脸颊，那触感冰凉又温柔，“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久远，还要深刻。”

她低下头，将一个轻柔如雨滴的吻，印在林夏的额头上。

那一刻，林夏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个声音——不同时代的雨声、不同语言的欢笑与哭泣、还有一句被重复了无数遍的、跨越生死的誓言：

“无论你在哪，我都会重新找到你，和你重新认识。”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林夏眼中滑落，混入天井的雨水里。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只觉得心脏被一种巨大而酸楚的幸福填满了。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雨妈。雨妈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用更大的力气回抱她，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窗外雨声潺潺，屋内时光静好。古老的石缸里，水面倒映着相拥的两人，涟漪一圈圈荡开，仿佛连接了无数个相似的雨天和拥抱。

这一世的故事，刚刚写好序章。她们会像世间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一起去逛集市，分享一杯热茶，在雨中散步，也会争吵，也会和解。

但只有雨妈知道，这份幸福的旁边，永远伴随着一个倒计时。她贪婪地收集着林夏这一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爱语，将它们仔细收藏在永恒的记忆里，用以支撑下一个寻找的百年。

而她锁骨处，那个双环印记，在雨夜中，会发出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微弱的蓝光。那是契约，是诅咒，也是她甘之如饴的、永恒的爱的证明。

因为她知道，即使这一世终将结束，下一场雨落下时，她又会撑起伞，走向某个扎着高马尾、对雨水有着莫名眷恋的姑娘。

走上前，轻声说：

“雨有点大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共撑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