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遇：以光为引 第169章 雨与火的歧路4

这一声质问，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冰雪与炽焰，在焰羽近乎停滞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直以来，他固执地认为，在雪缎那精密计算、权衡利弊的天平上，自己或许只是一个不太稳定、需要被纳入考虑的变量，甚至在某些极端的未来推演中，是可以为了所谓的“更大利益”或“更优解”而被牺牲的筹码。他从未奢望，更从未想过，自己的存在，竟然如此清晰、如此不容置疑地，被刻印在雪缎所窥见的命运图景之中！

不是“山谷的未来”，不是“众人的未来”，不是任何宏大而冰冷的词汇——而是“我的预言里”，有“你的命”！

“我的”……“你的”……

这两个最简单的人称代词，在此刻，拥有了撼动灵魂的力量。

那些日复一日的争吵，那些看似不可调和的分歧，那些背道而驰的选择……原来，在对方那看似冰冷理智的外壳之下，自己的存在，早已是他命运经纬中不可或缺、紧密交织的一部分！他不是需要被纠正的错误，不是可以割舍的选项，而是……他雪缎所认知的“未来”本身，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

焰羽怔怔地看着半空中那个身影——银发狂舞，脸色惨白如纸，唇角染血，指尖颤抖，却依旧固执地维持着那禁锢巨龙的雨丝锁链，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冰蓝色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与他如出一辙的、甚至更加炽烈的疯狂。

他一直以为雪缎的理智与克制是冷漠，是疏离。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觉，那或许是一种更深沉的、更艰难的守护。将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情感，都压抑在冰冷的计算之下，只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做出最“正确”、牺牲最小的选择。而自己的冲动与炽烈，也并非全然是无脑的莽撞，那只是想用最直接、最滚烫的方式，去保护所有在意的一切——其中，毫无疑问地，也包括了这个总是和他唱反调、冷静得让他火大的家伙！

心中那堵由愤怒、委屈和孤独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声质问和那疯狂的眼神中，轰然倒塌，碎成齑粉。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淹没了之前的绝望与无力。

“笨蛋……”焰羽低吼出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强忍着肩胛处撕裂般的剧痛，用未受伤的手臂撑起身体，周身原本因重伤和力竭而黯淡下去的火焰，再次“嗡”地一声燃烧起来！

但这一次，那火焰不再像之前那般狂暴无序，充满了毁灭性的宣泄。赤红色的光芒依旧耀眼，却多了一种内敛的凝练，一种前所未有的……控制感。仿佛那一直横冲直撞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河道，狂暴依旧，却有了方向。

他猛地一蹬身后破碎的岩壁，身体化作一道虽然不如之前迅捷，却更加稳定决绝的赤色流光，飞到了雪缎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赤色与冰蓝色的能量场域，在经历了长久的排斥、疏离之后，于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第一次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尝试接触、交融。

冰与火的能量在空中碰撞，发出奇异的“滋滋”声，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引发剧烈的冲突和蒸发。反而，那极致的寒意开始抚平火焰的躁动，而那炽热的温度，也开始驱散冰雪中蕴含的死寂。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一刻，因为同一个守护的目标，找到了奇妙的平衡点，甚至开始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共鸣！

“它的核心！在逆鳞下方三寸！有一处旧伤，是能量节点最脆弱的地方！”雪缎急促地说道，声音依旧带着透支后的虚弱，但语气斩钉截铁。这是他刚才在全力束缚巨龙时，通过水之能量无孔不入的渗透性，敏锐捕捉到的、转瞬即逝的弱点！这也是他强行推演出的，无数绝望未来中，唯一闪烁着微光的可能性！

“知道了！”焰羽赤红的瞳孔中精光爆射！他没有丝毫怀疑，立刻将刚刚重新凝聚起来的所有力量——那融合了战意、觉悟以及刚刚领悟的“控制”的火焰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压缩、凝聚！

不再是大范围的爆裂，不再是肆意的挥洒。所有的光和热，所有的意志与信念，都被他强行收束，最终在他手中化作一柄仅有丈许长短、却炽白到令人无法直视、仿佛连空间都能熔穿的火焰长矛！矛尖处，能量高度凝聚，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嗡鸣。

“帮我开路！”焰羽暴喝道，全身肌肉紧绷，古铜色的皮肤下血管贲张，显然维持这极致凝聚的一击，对他也是巨大的负担。

雪缎会意，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强忍着灵魂仿佛要被抽空的虚弱感，集中起最后的精神力！那漫天飞舞的、束缚着巨龙的雨丝锁链，猛地向内一收！无数晶莹的丝线爆发出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道冰之法则显化，强行将巨龙疯狂挣扎的动作禁锢了至关重要的一瞬！

同时，在巨龙那覆盖着厚重逆鳞的胸口前方，雪缎操控水之能量，巧妙地排开混乱的暗影洪流，清出了一条短暂却笔直的能量真空通道！直指那处致命的旧伤！

时机稍纵即逝！

“就是现在——！”

焰羽用尽全身力气，伴随着一声撕裂喉咙般的战吼，将手中那柄凝聚了他所有力量、信念、以及对身后之人无比复杂情感的火焰长矛，沿着雪缎开辟的通道，精准无比地、义无反顾地投掷而出！

炽白的长矛化作一道割裂黑暗的曙光，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它所过之处，连弥漫的暗影能量都被瞬间净化、蒸发！

“噗嗤——！”

一声沉闷却清晰的、利物穿透硬物的声音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黑暗巨龙那震耳欲聋的咆哮戛然而止。它那熔岩般的巨眼中，第一次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痛苦与惊愕的神色。它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逆鳞之下，那处早已被岁月遗忘的旧伤处——一柄炽白的长矛，正深深地没入其中，只留下尾端仍在剧烈震颤！

紧接着——

“嗷吼——！！！”

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从巨龙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咆哮都要痛苦、都要绝望！炽白的火焰从伤口内部猛然爆发，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熔岩，迅速蔓延！暗影能量如同溃堤的洪水，从伤口处疯狂泄露、溃散，发出“嗤嗤”的消融声。

巨龙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开始剧烈地抽搐、痉挛。它那遮天蔽日的双翼无力地垂下，周身的暗影能量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最终，在一声充满了不甘与怨恨的、逐渐低沉的哀鸣中，它那如同山岳般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从高空中开始坠落。

在下落的过程中，它的身体便开始从伤口处寸寸瓦解，先是化为飞散的暗影碎片，随即又在炽白火焰与残留的冰蓝净化的双重作用下，彻底湮灭，化为虚无，消散于预言谷的天空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残留的、渐渐平息的能量乱流，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焦糊与冰雪混合的气息，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近乎毁灭的战斗。

危机，解除。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极致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两人淹没。

焰羽只觉得眼前一黑，周身燃烧的火焰彻底熄灭，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半空坠落。

预期的撞击并未到来。

一双手臂，带着熟悉的清冷气息，却异常稳定地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是雪缎。

两人缓缓落回下方一片相对平整、布满碎石的地面上。雪缎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焰羽，自己也因为能量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而身形晃动，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唇角的血迹愈发刺眼，银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沾染了些许尘土，显得前所未有的狼狈，却也前所未有的……真实。

焰羽靠在他怀里，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雪缎近在咫尺的、失去血色的脸，和那双虽然疲惫，却已恢复了些许平静，正低头凝视着他的冰蓝色眼眸。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与愤怒，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担忧，以及……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焰羽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倒吸一口冷气，最终只化作一个扭曲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喂……”他声音微弱，气息奄奄，却固执地看着雪缎的眼睛，赤红的瞳孔中，那簇火焰虽弱，却依旧在顽强地跳动，“你说……我的命是你预言的一部分……”

他停顿了一下，积攒着力气，才继续问道，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执着：

“那你的命……是不是也该归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