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遇：以光为引 第164章 墨卷与金铃5

金铃带来的暖石，像一颗落入冰湖的太阳，在墨卷清冷的生活中漾开持续扩散的暖意。那些关于归属季的喧闹故事、跑调的琴音、以及烤红薯朴素的香气，悄然改变了居所里空气的密度。墨卷发现自己开始习惯在训练间隙，目光下意识地搜寻那抹跳跃的金色；习惯在回到居所时，看到角落里那块稳定散发温暖的石头，和某个小家伙蜷在矮榻上打盹的身影。

他甚至默许金铃在他调整光翼符文时，坐在不远处好奇地观看。偶尔，他会简短地解释一两个基础符文的作用，金铃便会睁大眼睛，努力理解那些复杂的光轨，那认真的模样，让墨卷讲解的耐心莫名地多了几分。

然而，霞谷的天气，如同孩童的脸，说变就变。前一日还是晴空万里，次日清晨，天色便沉郁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终点城寨的尖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滞重。寒风也失去了往日的节奏，变得躁动不安，卷着冰屑，发出呜咽般的低吼。

“看这天色，恐有大型冰风暴。”墨卷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翻涌的云层，眉头微蹙。这种级别的风暴，足以撕裂光翼，将飞行者卷入乱流，甚至冻结能量核心，极其危险。他今日原计划去最危险的“裂风回旋”赛道进行极限测试，此刻不得不取消。

“风暴？”金铃正抱着暖石取暖，闻言凑到窗边，小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担忧地看着外面，“会很可怕吗？”

“嗯。”墨卷言简意赅，“今日不要外出，留在室内。”

他转身开始检查居所外围的防护符文，确保光能屏障处于最佳状态。金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沉稳的动作，心里的那点不安渐渐被一种奇异的信赖感取代。有墨卷在，好像再大的风暴也不怕。

然而，午后时分，当风暴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其威势还是超出了金铃的想象。

窗外不再是风雪，而是一片混沌的纯白。狂风如同无数巨兽在咆哮，卷起的不是雪花，而是锋利的冰粒，密集地砸在光能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能见度降至最低，连近在咫尺的城寨建筑都模糊不清。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狂暴的风声和无处不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金铃裹紧了墨卷给他的那件云绒衫，抱着暖石，坐在离窗户最远的角落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这风暴，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可怕。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几天，他看到霞谷一位手巧的老妇人送给墨卷一条编织精美、用料厚实的深蓝色围巾，上面用银线绣着霞谷的星辰图案，说是感谢他平日对赛道设施的维护。墨卷当时只是礼貌地收下，但金铃注意到，他并没有使用过。

那样好看的围巾，应该戴在墨卷身上才对。他那么不怕冷，总是穿得那么单薄在寒风里训练……而且，今天风暴这么大，他虽然在安全的室内，但万一……万一他还要出去检查什么呢？

一个念头在金铃心里生根发芽——他要把那条围巾给墨卷送过去。

他知道这很冒险。墨卷叮嘱过不要外出。但是……但是那条围巾那么暖和，墨卷戴上一定很好看，也能更好地抵御这寒气。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带着一种强烈的冲动，让他坐立难安。

他偷偷瞄了一眼墨卷。墨卷正闭目坐在房间中央，似乎在感应外界风暴的能量变化，神情专注。

金铃深吸一口气，像只做贼的小猫，蹑手蹑脚地溜到柜子旁，找到了那条折叠整齐的围巾。他将围巾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宽大的云绒衫遮住，然后看了一眼墨卷，见他依旧没有动静，便鼓足勇气，悄悄地、一点点地挪到门口，打开了那扇沉重的、篆刻着符文的大门。

狂风立刻如同找到了缺口，裹挟着冰粒呼啸着灌入！金铃被吹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死死抓住门框，回头看了一眼，见墨卷似乎被惊动，眉头蹙起，他心一横，猛地挤出门外，然后用尽力气将门关上！

“砰”的一声闷响，隔绝了室内外的世界。

门外，是真正的地狱。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了云绒衫，像无数细针扎进皮肤。狂风让他几乎无法站立，眼睛根本无法睁开，只能眯成一条缝，凭借记忆和感觉，朝着墨卷常去的、位于城寨更高处的观测台方向，艰难地挪动。

怀里的围巾被他死死护住，那是他此刻唯一的目标。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冰浆中跋涉，风雪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铃铛在狂风中发出绝望而微弱的哀鸣。他的能量在飞速消耗，体温急剧下降，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就快到了……把围巾给他……他就不会冷了……”他凭借着这个执念，一步一步，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风暴中，挣扎前行。

而室内，在金铃关上门的那一刻，墨卷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瞬间消失的、属于金铃的微弱气息，和门外狂暴涌入的寒意，让他心脏骤然收缩！

“金铃！”他霍然起身，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怒。神识瞬间展开，如同无形的波纹扫过居所，确认了那个小家伙真的不见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比窗外的风暴更甚，瞬间攫住了他！那个怕冷怕得要命的小笨蛋！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出去？！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墨卷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闪电，瞬间冲出了居所，投入那片毁灭性的混沌之中！

“金铃——！”他的呼喊声在风暴中显得如此微弱。

他放弃了所有优雅的飞行技巧，像一头被触怒了逆鳞的龙，凭借着对能量波动的极致感知和对城寨地形的了如指掌，在狂乱的冰风暴中横冲直撞！冰粒如同刀刃般切割着他的光翼和皮肤，留下细密的灼痛，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那一点微弱的、熟悉的、带着铃铛声响的能量波动上！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无法想象，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身影，被这风暴吞噬的景象……

终于！在靠近观测台的一处狭窄廊道拐角，他感知到了！那能量已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墨卷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

那个金色的小小身影，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几乎被积雪覆盖。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什么东西，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抖得如同破碎的蝶翼。他周身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融入这片冰雪，彻底消失。

墨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扑过去，单膝跪在雪地里，用自己宽大的翅膀和披风，形成一个隔绝风雪的庇护所，将那个冰冷的小身体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笨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滚烫的怒意和更深沉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这么危险……过来做什么！”

他感受到怀里人儿那低得可怕的体温，心沉到了谷底。他疯狂地调动自身的心火能量，试图将温暖渡过去，但那小小的身体如同一个冰窟，贪婪地吸收着热量，却不见多少回暖。

金铃在他怀里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上结满了冰霜，艰难地抬起。他看到墨卷，涣散的瞳孔里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亮。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死死护住的东西——那条依旧干燥、柔软的深蓝色围巾，笨拙地、试图往墨卷的脖子上套。

“因为……”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满足的、虚弱的笑意，“你看起来……也需要温暖呀……”

这句话，像一支淬了火的箭，精准地射穿了墨卷所有坚硬的防御，直抵内心最柔软、从未有人触及的深处。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责备，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化为无边无际的、汹涌澎湃的心疼与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悸动。

他一把抓住金铃试图给他戴围巾的、冰冷的小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另一只手将他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用自己的生命去温暖他。

“别说话了……”墨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意味，是他自己都未曾听过的语调，“撑住，我带你回去。”

他用披风将金铃严严实实地裹好，连同那条围巾一起，然后将他打横抱起，如同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展开光翼，顶着足以撕裂一切的狂暴风雪，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姿态，冲向了那个有着光和温暖的归处。

风雪依旧咆哮，但墨卷的怀抱，成了这片冰封地狱中，唯一不动摇的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