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遇：以光为引 第138章 星光与尘7

返回禁阁的路，书虫走得有些魂不守舍。暮土那熟悉的压抑感似乎并未减轻，但她的内心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激荡所充斥。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地下空间的宏伟景象、暗黑藤蔓袭来的惊悚、虚荣战斗时凌厉的身影，以及他握住她手腕时指尖传来的微凉与安抚的光能。

掌心那道红痕依旧隐隐作痛，像是一个烙印，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一切并非梦境。她下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痕迹，心中五味杂陈。有后怕，有对未知的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想要立刻回去探究的渴望。那些古老的铭文，那个庞大仪器的结构，还有能量冲突的奥秘……像是有无数只小爪子在挠着她的心。

同时，虚荣的身影也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再是那个遥远、傲慢、难以接近的“领主”。他的强大、他的果断、他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笨拙的关切，都让她对他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救了她，不止一次。他们共同守护了一个秘密。

一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情绪，在她心间悄然滋生，与她作为学者的纯粹求知欲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困惑，又有些莫名的悸动。

当她终于穿过那由星光与悬浮石板构成的通道，回到禁阁那充满书卷气息和柔和光芒的环境中时，竟产生了一丝不真切的疏离感。仿佛仅仅离开了一天，她却已经去过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径直前往了禁阁那浩瀚无垠的中央书库。她需要查阅资料，任何可能与那个地下仪器、与那些古老铭文相关的只言片语。

书库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光粒在空气中缓慢飘浮，以及偶尔响起的、其他学者翻阅书卷的细微声响。书虫穿梭于高耸的书架之间，凭借着记忆，寻找着那些记载着最古老历史、甚至是传说的典籍。

她搬来了厚厚一摞由光能凝聚、或由特殊兽皮制成的古老书卷，在一张宽大的石桌前坐下，迫不及待地沉浸了进去。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声中悄然流逝。她找到了许多关于古代天文观测的记载，有些描述了利用自然地形进行观测的方法，有些则提到了早期光之子们建造的简易观测工具。但没有任何记载，能够与她所见到的那个庞大、精密、充满科技感的环状仪器相匹配。

那些铭文也是如此。她对比了多种已知的古光之语变体，包括一些被视为禁忌、只在少数残卷中提及的失落文字，也只能勉强辨认出少数几个与“星辰”、“轨迹”、“能量”相关的词汇。控制台中心那些引发能量冲突的红色铭文，其结构更加诡异，带着一种不属于光之文明的、令人不安的韵律。

而边缘那圈能够中和黑暗、散发出柔和蓝光的螺旋纹路，则完全找不到任何类似的记载。它像是一种全新的、未知的体系。

这种一无所获的感觉让书虫感到一丝挫败，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他们发现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被历史长河彻底湮没的失落之物。其价值，无可估量。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自己掌心的红痕上。忽然，她想起了虚荣注入光能时，那圈螺旋纹路亮起的景象。那种能量的运用方式，似乎……与她所知的任何一种光能技巧都不同。更内敛，更偏向于疏导和净化，而非直接的攻击或照明。

虚荣……他怎么会懂得那种方式？是误打误撞，还是……？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或许，解开谜题的关键，并不仅仅在故纸堆里，也在那个与她共同发现秘密的“领主”身上。他长久居于暮土，对那里的能量环境，或许有着她自己无法理解的独特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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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暮土，虚荣的高台。

送走书虫后，虚荣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沉浸于打理自己的外表或是无聊地把玩烛火。他独自站在高台的边缘，俯瞰着脚下那片他自以为熟悉的废墟。

夜色下的暮土更加诡谲，黑水沼泽反射着微弱的天光，如同破碎的镜面。冥龙的嘶鸣在远方起伏，像是永恒的挽歌。

但他的心思，却早已不在眼前的景象上。他的脑海中，同样被那个地下空间所占据。

那宏伟的仪器让他感到自身的渺小，而其后激活的防御机制和黑暗藤蔓，则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这片土地的秘密之下，潜藏着何等危险。他一直以来凭借自身力量在这片废墟中建立的“统治”，在那个古老的造物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然而，更让他心绪不宁的，是书虫。

他回想起她发现仪器时那璀璨如星的眼眸，回想起她鲁莽触碰控制台后苍白的脸色，回想起她靠在自己怀中那轻微的颤抖，以及她认出螺旋纹路时那充满智慧和决断力的呼喊……

她那么弱小，一阵风似乎都能吹倒，却又那么坚韧，为了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知识”，可以一次次踏入这片死亡之地。她那么单纯，眼神清澈得容不下一粒尘埃，却又那么聪明，能在危急关头瞬间洞察问题的关键。

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好奇，以及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靠近那温暖光芒的渴望，在他心中翻腾。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就是这双手，今天斩断了无数黑暗藤蔓，也曾轻轻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意外的温柔，握住了她的手腕，为她缓解疼痛。

那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他从未与任何光之子有过如此近距离的、超出界限的接触。在暮土，力量是唯一的语言，疏离是生存的法则。他习惯了用华丽和傲慢将自己包裹起来，隔绝一切可能的靠近和伤害。

但书虫……她就像一颗不小心落入这片灰色世界的、带着自身轨道运行的星辰。她无视他的壁垒，用她的执着和纯粹，一点点地、在不经意间，侵蚀了他坚固的外壳。

“听我的……”他想起自己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那不仅仅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他与她，在这件秘密上，是紧密相连的共同体。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这种情绪被另一个人牵动的感觉。但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否认，这种牵动，让他那死水般的生活，泛起了前所未有的、生动的涟漪。

他低头，看向高台下层那片区域，看向那个被他们清理出来、曾经点亮过微弱光芒的巨大石板。或许，书虫说的没错，这些石头，真的记得。而他现在，也开始想要去倾听了。

不是为了知识，或许，只是为了能更靠近一点……那道闯入他世界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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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书虫再次出现在了暮土。当她登上高台时，看到虚荣已经在那里了。他背对着她，望着远方，华丽的斗篷在暮土特有的微风中轻轻拂动。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他的发型依旧一丝不苟，斗篷也换了一件新的，边缘被腐蚀的痕迹已经不见。但他看向书虫的眼神，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少了几分戏谑和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解读的深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手怎么样了？”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询问。

书虫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掌，那道红痕已经淡了很多，只剩下一点浅印。“好多了，谢谢你昨天的……治疗。”

虚荣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今天打算怎么做？”他问道，语气平静，像是在讨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书虫拿出她的记录板，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昨晚整理的思路和问题。“我昨晚查阅了很多资料，但关于那个仪器和铭文，几乎找不到任何直接记载。我想，我们可能需要从其他方面入手。”

她走到下层的那块巨大石板前，指着上面那些被他们部分点亮的纹路：“首先，我想更系统地测绘这个石板上的能量回路，弄清楚它与地下那个主仪器之间的能量关联。我怀疑，这个石板可能是一个次级控制节点，或者能量中转站。”

她顿了顿，看向虚荣，眼神中带着征询：“另外，关于那种能够中和黑暗能量的螺旋纹路……领主先生，你当时是如何想到将光能注入那里的？那种能量的运用方式，似乎很特别。”

虚荣沉默了一下。他当时几乎是本能地听从了她的指示，并未多想。现在仔细回想，那种将光能高度凝聚、却又保持其温和疏导特性的技巧，确实与他平时习惯的、更倾向于爆发和展示的力量运用方式不同。

“我不知道。”他坦诚地回答，微微蹙眉，“只是一种……感觉。感觉那里的纹路，似乎更‘渴望’那种形式的能量。”他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那种微妙的感应，那更像是一种长久浸淫在暮土能量环境中形成的、对光暗平衡的直觉。

书虫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感觉？是对能量流动的直觉吗？这很重要！或许，解读那个仪器，不能仅仅依靠古籍上的死知识，还需要结合对暮土本身能量环境的理解！”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在记录板上记着什么，“你能不能再演示一次？那种……‘感觉’下的光能？”

虚荣看着她充满求知欲的脸庞，犹豫了一下。他并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力量，那感觉像是暴露弱点。但面对她清澈而期待的目光，他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他闭上眼，努力找回昨天那种状态——不是想要摧毁什么，也不是想要炫耀什么，而是试图去“理解”，去“沟通”，去“抚平”。渐渐地，他指尖凝聚起一团光能。这团光能不像他平时展示的那样耀眼跳跃，而是如同一汪深邃的、平静的湖水，内部蕴含着稳定而柔和的光辉。

他将其缓缓注入石板边缘一处尚未被点亮的、与地下螺旋纹路风格相似的区域。

柔和的水蓝色光晕再次亮起，如同涟漪般缓缓扩散，比书虫用晶石碎片激活时更加稳定、更加明亮。

“就是这样！”书虫低呼，她紧紧盯着那团光能和亮起的纹路，手中的记录板飞快地记录着能量波动的细微变化，“这种频率……这种稳定性……与直接照明或攻击用的光能截然不同！这更像是一种……‘修复’或者说‘共鸣’性质的能量！”

她抬头看向虚荣，眼中充满了发现新知识的狂喜和对他能力的惊叹：“领主先生，你拥有一种很特殊的天赋！这或许就是解开那个仪器秘密的关键！”

虚荣看着她毫不掩饰的钦佩目光，听着她口中那些关于“天赋”、“关键”的词汇，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是以往那种被恭维的满足，而是一种……被真正“看到”、被“认可”的触动。她看到的，不是他华丽的外表，不是他强大的力量，而是他某种连自己都未曾在意过的、内在的特质。

他有些不自在地收敛了指尖的光能，语气试图恢复平淡：“只是待久了，自然而然会的东西罢了。”

“不，这绝不普通！”书虫激动地反驳，“禁阁记载了无数种光能运用技巧，但没有一种像你这样！这是一种对能量本质更深层次的理解和驾驭！”她像是发现了最珍贵的宝藏，围着虚荣走了半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他本身就是一本亟待解读的奇书。

虚荣被她看得耳根微微发热，忍不住别开脸：“……你不是要测绘能量回路吗？”

“啊！对！”书虫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脸上泛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连忙将注意力转回石板。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合作”研究。书虫负责精确的测量、记录和理论推导，她利用各种工具，细致地描绘着石板上的每一道刻痕，记录下每一个被点亮的符文节点的能量反应。而虚荣则负责提供那种特殊的、“共鸣”性质的光能，并根据书虫的要求，尝试着调整能量的强度、频率和注入点，以测试石板能量回路的不同反应。

他们之间的话语不多，但配合却异常默契。书虫一个眼神，虚荣便能理解她需要他点亮哪个区域；虚荣一个细微的能量波动，书虫便能敏锐地捕捉到并记录下对应的回路变化。

在这种专注的协作中，时间过得飞快。他们逐渐勾勒出石板能量回路的大致脉络，发现它确实如同一个精密的网络，与上层他们之前激活的某些符文节点遥相呼应，并且所有的能量流向，都隐隐指向地下空间的方向。

在一次尝试中，当虚荣按照书虫推算出的一个关键节点序列，依次注入共鸣光能时，整个石板上的纹路骤然间亮起了一大片！虽然依旧未能完全点亮，但覆盖面积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一股稳定而磅礴的能量波动以石板为中心扩散开来，甚至引得周围空气中的光尘都为之雀跃舞动！

“成功了！”书虫看着记录板上显示的、前所未有的能量读数，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们找到了一个主要的能量支路！”

虚荣看着眼前这片被他亲手点亮的、复杂而美丽的能量网络，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不是破坏，不是征服，而是“唤醒”。这种感觉，陌生而美妙。

他转头，看向身边因为兴奋而脸颊微红、眼眸闪亮的书虫。那一刻，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比任何被点亮的符文都要耀眼。

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

“以后，叫我虚荣就好。”

书虫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不再掩饰的、带着某种复杂情绪的目光。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认可，看到了一丝疲惫，也看到了一种……类似于“伙伴”的亲近。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似乎更热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弯起一个清浅而真诚的弧度。

“好，虚荣。”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温暖的石子，投入了他沉寂的心湖，漾开圈圈柔和的涟漪。

暮土的天空依旧灰暗，但在这一刻，这片冰冷的废墟之间，仿佛有温暖的光在悄然流淌。那是知识的光，是合作的光，也是两颗原本遥远的心灵，在共同探险中逐渐靠近时，摩擦出的、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