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陲的深山里,凉意依旧彻骨。炊事班那低矮的砖瓦房内,土灶里的火焰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光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欢快跳跃着,映照着我的面庞。
我半蹲在土灶旁,手中的菜刀上下挥舞,每一下都精准有力,案板上的土豆被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发出沉闷的“哒哒”声,与灶里柴火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教导员办公室那扇铁皮门被缓缓推开,这突兀的声响瞬间打破了炊事班里原有的和谐与宁静 。
在我专注于手头的活儿,菜刀有节奏地与案板碰撞时,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一抹晃动。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窗外。只见窗户玻璃上结着一层厚厚的霜花,像是大自然精心绘制的神秘图案,模糊了外界的景象。我用手在玻璃上擦出一个小圈,这才看清外面的动静。
杰哥正耷拉着脑袋,脚步异常沉重地朝着教导员办公室走去,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他的背微微佝偻,往日挺直的脊梁此刻也失去了精气神。他的军帽被紧紧攥在手里,帽檐都被揉得变了形,皱巴巴的,活像一团被随意丢弃、沾满污渍的抹布。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平日里乐观开朗的杰哥,究竟是碰上了什么糟心事,怎么会变成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办公室的门再次晃动。杰哥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腮帮子紧绷得厉害,肌肉高高鼓起,仿佛牙关咬得死紧,那股子狠劲,就好像下一秒真能咬碎一块硬邦邦的冻土豆。他没有丝毫停留,迈着大步径直朝我走来。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往日里的明亮光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走到我跟前,他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随后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黄导,教导员闺女叫桑桑,去年从医科大学毕业......”话一出口,他便微微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方,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听到这句话,我的手猛地一抖,菜刀差点切到自己的指甲。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在界河边洗迷彩衬衫的姑娘,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我们顶头上司的独生女儿。一想到自己曾在月光下为她弹唱《桥边姑娘》,后颈就瞬间沁出了冷汗。上周帮哨所写春节对联时,教导员还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小子琴弹得不错”,如今想来,只觉得无比尴尬。
日子如往常一样平静地流淌着,直到邓班休假归队的那天。炊事班特意炖了酸菜粉条,热气腾腾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邓班走进来,他的作训服上结着一层冰碴,坐下时,怀里的一本书滑落出来,我定睛一看,正是杰哥那本封皮掉漆的《边防政策法规》。我盯着他帽徽上的雪粒,原本到嘴边的“桑桑”二字,鬼使神差地变成了:“班副,今年巡逻线雪深多少?”
变故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那个夜晚,格外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突然,2166哨所的狼狗疯狂地狂吠起来,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我心中一惊,迅速摸起步枪,朝着门外冲去。只见张大爷拄着桦木拐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的羊皮袄下摆滴着冰水,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河里漂着红围巾!那个洗衣服的女娃晕倒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五公里外的界河弯道,破冰船留下的水痕泛着诡异的黑光,仿佛一条蛰伏的巨蟒。大刘的手电筒在鹅卵石滩上扫过,只见一个铝盆倒扣在芦苇丛里,盆底还沾着未干的皂角沫,那是桑桑洗衣服时用的盆。“人呢?”邓班紧握着战术手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套被捏得“咔咔”响。
夜幕沉沉地压下来,四周静谧得可怕,唯有寒风刮过界河,发出呜呜的声响。就在这时,三个拉祜族娃娃慌慌张张地躲到界碑后头,他们原本嬉笑玩闹的小脸此刻布满惊恐。最大的那个孩子,眼睛瞪得滚圆,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对岸小树林的轮廓,他的手哆哆嗦嗦地伸出来,颤颤巍巍地指向那边,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有、有一些穿着黑衣服还带着枪的人,把红棉袄姐姐扛走了!”他的话像一道炸雷,瞬间打破了这份死寂,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大伙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蔓延开来。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教导员的吉普车风驰电掣般碾着冰碴子冲了过来。车还没停稳,教导员就推开车门跳了下来,他的作训服扣子扣错了位,一边高一边低,显得十分狼狈。往日里威严的他,此刻头发也有些凌乱,被风一吹,肆意飞舞。腰间别着的那把五四式手枪,虽说已经锈迹斑斑,却仿佛还带着往昔战场上的硝烟气息,那是他出生入死的老伙计,陪着他历经无数艰险。
教导员神色凝重,几步跨到我们面前,语速急促地说道:“去年对那些毒贩进行逮捕的时候,就发现那帮雇佣兵在境外搞人体实验……”话还没说完,东南方向600米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那是改装过的AK47射击声。这声音沉闷而有力,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尖上,让大伙的心猛地揪紧,气氛也变得愈发紧张压抑,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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