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那道穿透喧闹的高声唱喏“夫妻对拜——”撞在竹制廊柱上时,堂前两对丈许高的红烛,火苗已稳得如同凝固的橘色琥珀,烛芯顶端凝着一粒圆润的烛花,映得我和肖雅交握的手暖意融融,连指缝间渗出的细汗都泛着橘红的光。她的指尖不再是之前那般冰沁,带着掌心细密的微汗,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力道不大,却像藤蔓般缠透着全然的信赖。凤冠上的七颗淡水珠随着两人同步俯身的动作,顺着鎏金支架轻轻晃动,碰撞出一串清冽如山涧泉水的“叮铃”声,初时细碎,渐而连贯,与宾客们此起彼伏的“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交织在一起,漫过竹制廊檐下悬挂的红绸,飘向院外墨色的竹林深处,被晚风揉成一缕缕温柔的絮。
拜完堂起身时,肖雅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光,那泪珠沾在纤长的睫毛上,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滚动,却笑得比院角那丛盛放的凤凰花还要艳烈。她的脸颊泛着自然的胭脂色,褪去了之前被恐惧浸染的惨白,粉黛未施的眉眼间满是羞怯与欢喜,眼波流转间,像盛着一汪浸了蜜的温水。凤冠上的鎏金纹路在烛光下流转不定,光影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到下颌,衬得她脖颈的曲线愈发纤细柔美,连细腻皮肤上淡青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我抬手替她拂去发间沾着的一片红绸碎屑,那碎屑带着烛光的温度,触感轻薄如蝶翼,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耳廓,温热的触感混着极淡的耳后绒毛,让我心头一软——这一路从丛林追逃到庭院对峙,青姑会的血影振袖、山口美智子淬毒的银簪、丽丽姐深不见底的眼眸,桩桩件件惊心动魄,总算换来了此刻的安稳,哪怕我深知这安稳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宾客们簇拥着我们走向婚房,脚下的红地毯被无数双脚步踩得松软下陷,绒丝间还残留着之前阿力阿坤滴落的汗痕,深一块浅一块地洇在红色里,却早已被漫天的喜庆氛围冲淡。肖云海和孙慈跟在身后,孙慈拉着肖雅的另一只手,指尖带着长辈特有的温热,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夜里盖好被子”“别让他喝太多”,语气里满是疼惜;肖云海则走在外侧,像一堵坚实的墙,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每一个角落,从墙角潜伏的黑影到远处站着的青姑会成员,偶尔与我对视时,眼神里有为人父的欣慰,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想必也察觉到了丽丽姐那不合常理的妥协,只是此刻被宾客环绕,不便言说半分。
丽丽姐没有跟来,她依旧坐在供桌旁的竹椅上,暗红的访问和服在烛火下泛着冷润的光泽,衣料上暗纹的藤花在光影里若隐若现,腰间的三颗哑光银铃偶尔被晚风拂动,发出一声绵长的轻响,像远山传来的孤鸣,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她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嘴角挂着那抹始终不达眼底的笑意,唇角的弧度僵硬得像刻上去的一般,指尖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暗红宝石,那宝石泛着暗红的光,表面布满了常年摩挲留下的细小划痕,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冷芒,没人知道她在盘算着什么。花粥站在她身后,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黏在我们身上,连眨眼都舍不得,仿佛要将我们的背影刻进骨子里;山口美智子已经带着青姑会的女人们退到了院子角落,朱红振袖垂落在身侧,重磅真丝的面料因之前的剧烈动作还微微泛着褶皱,十二只黑蝶的黑曜石翅膀在阴影里轻轻晃动,泛着冷幽幽的光,复眼处的针尖小红珠偶尔闪过一丝亮,透着蛰伏的杀机,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扑腾着翅膀扑上来。
酒席就设在院子里,数十张竹桌竹椅整齐排列,桌面被擦拭得发亮,倒映着红烛的光影。桌上的青花瓷碗里,盛着香气扑鼻的椰香炖鸡,金黄的鸡皮泛着油光,汤汁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油花,椰香混着鸡肉的鲜香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勾得人食指大动;油光锃亮的红烧石斑卧在白瓷盘里,鱼身浇满了浓稠的酱汁,酱汁顺着鱼鳞的纹路缓缓流淌,泛着琥珀色的光泽,鱼肉的鲜嫩气息与酱汁的甜香交织在一起;还有刚从果园摘下的青芒果,被切成均匀的月牙状,整齐码在白瓷盘里,青绿色的果肉带着细密的纹路,清新的果香像一股清泉,冲淡了荤菜的油腻。宾客们推杯换盏,青花瓷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说着南腔北调的吉祥话,喧闹的声音盖过了竹林里的风声,也暂时压下了空气中残留的沉水老檀混着朽木的冷香,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我陪着肖云海应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当地的米酒,酒液初入口时清甜甘冽,像含着一口浸了蜜的泉水,顺着喉咙滑下,可片刻后,后劲便如潮水般涌上来,顺着食道灼烧到胃里,脸上也泛起热意,正好给了我假装醉酒的完美理由。
几杯下肚,我故意让脚步变得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微微摇晃,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舌尖像是打了结,脸颊被酒精和刻意伪装的醉意染得通红,连耳尖都透着热。“不行了……喝多了……”我一手扶着额头,指尖按压着太阳穴,另一只手胡乱地抓着身边的人,顺势重重靠在肖雅肩上,感受着她肩头的柔软与支撑力,“雅雅……扶我回房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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