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浓得像被揉烂的墨团,裹着橡胶林蒸腾的湿冷往衣领里钻——不是干爽的凉,是带着水汽的黏,沾在皮肤上像层薄冰,每一次吸气都呛着腐叶沤烂的腥气与红土特有的土腥味,鼻腔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旧棉絮,闷得发紧。我握着那柄军用匕首站在破庙的朽木门外,刀柄缠着的旧纱布早被血浸成了深褐色,经纬缝里凝着颗粒状的血痂,指腹蹭过时能摸到粗糙的质感,磨得掌心那层常年握枪练出的老茧发疼——那茧子硬得能抵挡住碎石刮擦,此刻却被血痂蹭出细碎的痒,混着刀柄传来的凉意,格外清晰。
刀刃上的血珠坠在最锋利的刃口,颤了两颤才往下落,“嗒”地砸在脚边的红土上。那土被夜露泡得发黏,血珠砸下去的瞬间就洇开,像宣纸上晕开的朱砂,红得发暗,顺着土缝往下渗时还牵出细细的血丝,风轻轻吹过,表层的土粒簌簌动了动,转眼就把那点暗红盖得只剩个模糊的印子,淡得像从没存在过,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土缝里透出的一丝腥气。
刚被抹了脖子的喽啰瘫在老榕树盘结的根系间,那棵榕树老得树干都空了,气根像无数灰白的粗麻绳从枝桠上垂下来,有的缠在他僵直的胳膊上,有的搭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大概是肺里还剩口气,胸口还在轻轻动),像死人身上挂着的招魂幡。他的眼睛还圆睁着,眼球上蒙着层薄薄的雾,像蒙了层纱,瞳孔里嵌着橡胶林歪歪扭扭的影子——那影子是斜的,大概是他转身时突然被我扼住喉咙,最后看见的东西。眼白上爬着三道暗红的血丝,像冻住的血痕,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就那样睁着,盯着头顶晃悠的气根。
他脖子上的伤口豁开足有寸半,边缘的皮肉像被撕烂的粗布一样翻卷着,露出里面淡粉色的筋膜,筋膜上还沾着点细碎的血珠,有的已经凝住成了小红点,有的还在慢慢渗,顺着树根沟壑纵横的纹路往下淌。那树根像老鬼干枯的手,指缝里积着发黑的泥,血淌进去就被染成暗褐色,在树根的凹陷处积成小小的血洼,洼里映着天上零碎的星子——星子本是亮的,可映在血里就变了色,成了淡红的光斑,风一吹,光斑晃了晃,就被新渗出来的血彻底盖住,连点痕迹都没了。
我蹲下身时,膝盖外侧先蹭到地上的碎石——那石子是尖的,棱边带着土锈,先刮过深灰色的裤腿,再直接硌在昨晚拖丁奇伟时被划的伤口上,疼得我倒抽了口冷气。那伤口长约两寸,昨天结痂时还泛着浅粉,此刻被石子一蹭,痂皮裂了道小口,淡红的血慢慢渗出来,把裤腿染出个浅红的印子。印子越浸越大,最后变成个模糊的圆,像块没洗干净的污渍,贴在膝盖上,带着温温的疼,提醒着我昨晚在山路上拖着重伤的丁奇伟时,被尖石划开皮肉的痛感。
从他僵直的腰间解AK47时,指尖先触到枪托上缠着的破布条——那布条原该是军绿色,却被红土、机油和汗渍染成了灰褐相间的杂色,边缘磨得像絮状的棉线,一扯就掉下来几缕。手指往布条缝里探,能摸到里面的木托早裂了道斜纹,纹路里嵌着细沙,指尖蹭过便沾了层细碎的木屑,扎得指腹微微发痒。
转着枪身检查时,枪管内壁隐约能看见红土的痕迹,是干燥后结成的浅褐斑块,凑近闻时,铁锈的冷味混着火药残留的硝烟味直往鼻腔里钻,还裹着点潮湿的土腥气——那是雷朵营地红土特有的味道,黏在枪管里散不去。枪口边缘沾着块干硬的泥,指甲抠一下能掉渣,看形状该是之前在营地外的靶场训练时,枪托杵在地上蹭的,泥块里还裹着半根枯草的纤维。
我拎着枪往旁边的深沟走,沟沿的土是松的,踩上去簌簌往下掉。这沟足有两人深,站在沟边往下看,底下积着半沟腐叶,是常年没人清理的老腐叶,黑褐色的,透着股沤烂的腥气。脚尖先探下去,“噗嗤”一声陷进腐叶里,湿软的腐叶没到脚踝,连带着底下的积水也渗进袜子,凉得刺骨——腐叶底下藏着不少枯枝,硌得脚心发疼,每走一步都要费点劲,像踩在泡发的海绵里。
把枪扔下去时,我刻意往沟底最深的腐叶堆里抛,枪身撞在腐叶上发出“咚”的闷响,那声音在沟里撞了撞,又弹回来淡淡的回声,像闷在罐子里的敲鼓声。枝叶被砸得剧烈晃动,几枝带着枯叶的细枝从沟壁滑下来,几片枯黄的橡树叶打着旋飘上来——叶子的叶脉早脆了,边缘卷着,沾着点腐叶的黑渍,飘到我脚边时,还没等我看清叶脉的纹路,山雾就像伸手似的裹了上来,叶子瞬间就蒙了层白霜似的湿气,转眼就和雾融在了一起。
拖尸体时最费力气。他穿的粗布工装裤上沾着厚厚的红土,是白天在码头搬运货箱时蹭的,土块结在布纹里,硬得像砂纸。我蹲下来拽住他的裤脚,一使劲,布料就带着尸体往沟边挪——尸体没完全僵,胳膊还会随着拖拽的力道晃,蹭在地上发出“蹭啦”的闷响。碎石地的石子有指甲盖大,边缘锋利,布料蹭过的时候,“刺啦刺啦”的声响一阵接一阵,像是布料要被划开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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