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腹地的旧橡胶仓库,像一头在罂粟田里趴了半世纪的锈死铁兽——铁皮屋顶被季风啃得千疮百孔,卷曲的铁皮边缘锈成了红褐色,像兽类磨钝的獠牙,有的破洞被风雨撕得不规则,露出里面发黑的木梁,梁上还缠着几十年前的旧铁丝,挂着几片腐烂的橡胶碎片,风一吹就“簌簌”晃荡,像兽在喘着残气。它半陷在红土里,底座的铁皮与红土黏连在一起,长满了绿锈,远远望去,仿佛是从罂粟田的腐肉里生出来的怪物,连影子都透着陈旧的血腥味。
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斜切进来,角度刚好是正午偏西的方向——那是金三角季风最烈的时辰,光线带着灼人的温度,却穿不透仓库里的浊气,只能在地上投下满地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被氧化的碎金。光斑的边缘毛茸茸的,混着半指厚的积灰,形成明暗交错的网,网住了地上的干草屑、橡胶颗粒,还有几枚干瘪的罂粟壳,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疯狂飞舞,每一粒都沾着岁月的灰,看得人眼涩。
空气比雷朵主楼晨会后的硝烟更滞涩,湿热的风裹着三重气息往人肺里钻,黏得像没干的血痂蹭过皮肤。最底下是陈年橡胶的朽味,不是普通的陈旧,是像攥着一把泡了十年的湿麻绳,朽气往鼻腔里钻,还带着橡胶老化后特有的黏腻感,仿佛能在舌尖尝到淡淡的苦味;中间裹着地面霉斑的腥气,混着金三角红土的土腥,墙角的霉斑已经长成了大片的灰绿色,像铺开的苔藓,腥气从霉斑里渗出来,黏在喉咙口发堵,咳都咳不出来;最上层浮着罂粟花的甜香,淡得几乎抓不住,却又顽固地盖在浊气之上,像一层薄糖衣裹着毒药,甜得发腻,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锐感——那是罂粟花蜜特有的味道,闻久了让人头微微发沉。
仓库中央架着张老柚木桌,桌身被岁月浸得发黑,原本的木纹早就被血污、油污和积灰盖得严严实实,只有凑近了才能看见隐约的柚木肌理。四条桌腿陷在积灰的水泥地里足有半指深,是几十年间被人反复踩踏、重物压置留下的痕迹,桌腿根部缠着几圈生锈的铁丝,那是早年为了固定桌腿打的补丁,铁丝上还挂着一点干涸的暗红色——老伙计们都知道,那是三年前和“毒蝎帮”火并时溅上的血,擦了无数次都没擦掉,早成了桌子的一部分。
桌沿密密麻麻布满子弹擦过的浅白划痕,最深的一道足有指甲宽,像被猛兽咬过的伤口——那道痕是“毒蝎帮”的二当家用AK-47扫出来的,当时子弹擦着桌沿飞过,掀掉了一小块柚木茬,木茬至今还倔强地翘着,边缘被手摸得发滑。弹痕里嵌着三粒绿豆大的铜屑,在光斑下泛着青黑的冷光,那是弹头碎裂后留下的残片,和当年嵌在兄弟胳膊里的铜屑一模一样。
此刻,丽丽姐的藤编拖鞋正轻轻踩在这道弹痕上。拖鞋是曼谷老作坊的手艺,藤条编得细密,却也磨出了毛边,鞋跟处的藤条断了两根,用同色的棉线补过,补丁处被脚掌磨得发亮。她的脚轻轻碾了碾,鞋跟磨得桌腿积灰簌簌往下掉,细如粉末的积灰落在脚边三枚生锈的7.62毫米弹壳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三枚弹壳并排躺在积灰里,锈迹爬满了表面,绿得发黑,有的地方锈层剥落,露出里面的黄铜底色,弹壳口还留着击发时的焦痕。其中一枚的边缘凹下去一块,是当年丽丽姐用短刀挑飞时磕的;另一枚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丽”字,是刚入队的小姑娘闲着没事刻的,可惜那姑娘没能熬过当年的雨季。积灰随着鞋跟的动作钻进弹壳的缝隙,声响细碎又清晰,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摩挲过往的刀光剑影,把那些溅血的日子重新翻了出来。
十三名女子敢死队成员呈扇形环伺在老柚木桌旁,阵型是雷朵传了五年的“蛇缠阵”——前排三人微微屈膝,手肘抵在腰间战术腰带,后排十人呈半弧形展开,目光能无死角覆盖对面三人的每一处动作,连指尖的细微颤动都逃不过。她们穿的黑色作战服是曼谷黑市定制的耐磨斜纹布,布料被金三角的湿热汗水浸得发暗,肩缝处顺着肌肉线条淌出的白痕是汗碱凝结的印记,却依旧绷得笔直,像贴在骨头上的第二层皮肤。领口的铜制蛇形徽章磨得发亮,蛇眼的红漆早已掉光,露出黄铜的底色,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圆润,那是无数次摸徽章定神留下的痕迹。
腰间的短刀鞘是厚牛皮做的,边缘被常年拔刀的动作磨出了细密的毛边,像一圈褪色的绒毛,鞘口嵌着的黄铜饰片氧化成了青绿色。刀穗是暗红的棉线,打了个紧实的水手结,结头处沾着点点干涸的血渍,血痂硬得像小石子,边缘起了壳——那是上周围剿“黑鸦”余党时,短刀划破敌人动脉溅上的,洗了三次都没洗掉,反倒成了勋章般的印记。手枪统一是伯莱塔92F,握把缠着浸过蜂蜡的粗帆布,帆布的纹路里嵌着金三角特有的红土细尘,被手汗浸得发黏,枪口都刻意朝着地面,却能看见扳机护圈上搭着的食指,指节泛着常年用力的青白,透着随时能抬枪射击的压迫感,连枪身都带着蓄势待发的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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