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朵集团的主楼像尊浸在浓墨里的铁棺,整面玻璃幕墙吸尽了夜色里的光,连星子的碎影都粘不住,只有顶层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缝里,漏出缕裹着焦香的雪茄青雾。那雾在夜风里慢慢拖长,淡灰的痕像用炭笔在黑纸上抹了道没揉开的印子,刚飘到中层,就被更浓的黑暗吞了进去。
我攥紧风衣下摆往侧门挪,军靴踩在光溜溜的花岗岩地面上,鞋底嵌着的礁岩沙粒蹭过石面,“咯吱”带起细碎的响——那是下午在礁群里扎进鞋底的,此刻还混着未干的血渍,在地面洇出串浅褐的印子。刚凝住半秒,晚风就卷来片梧桐叶,叶边沾着礁群的咸腥,轻轻盖在印子上,像替我捂住了方才厮杀时溅在鞋尖的血温。
走廊里的壁灯裹着层薄灰,漏出的暗黄光把空气滤得发稠,照在两侧挂着的油画上。画里的浪头悬在画布中央,褐红的颜料堆得厚重,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油彩渣,倒像凝固的血痂,被灯光照得发暗。走廊尽头飘来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油画框的木霉味,勉强压过我身上没散的海腥——那是礁群的浪、牡蛎壳的腥,还有没干的血味,缠在衣料上,甩都甩不掉。
巡逻的守卫从转角走过来,黑色西装的领口别着银质雷朵徽章,徽章上的纹路被灯光照得发亮。他的皮鞋擦得能映出天花板的灯影,“嗒嗒”的脚步声从远处滚过来,每一步都像敲在我的神经上。我贴着墙根往阴影里缩了缩,右手按在腰后的枪套上——那是空的,真正的家伙在风衣内侧的暗袋里。
暗袋里的狙击步枪拆成了零件,木质枪托还带着礁群的潮气,隔着薄绒内衬硌着肋骨,每走一步,枪托的纹路就蹭一下皮肉,像在提醒我下午礁群里的冰凉。黄铜弹匣的冷硬贴着腰侧,跟枪栓的金属零件偶尔碰出轻响,那声音细得像蚊蚋,却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倒像在跟我数着刚才礁群里没平复的心跳。
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甚至能看见他领带上的暗纹——是雷朵集团的标志,缠在丝面上的浪花纹路。他的目光扫过我这边,我故意把风衣领口往下拉了拉,露出脖子上道浅疤——那是去年在黑礁湾跟人械斗时留的,在雷朵的人眼里,这是“自己人”的记号。
“嗒嗒”的脚步声终于从身边滑过,顺着走廊另一头的转角消失,留下片空荡的静。我松了口气,指尖却还按在暗袋上——黄铜弹匣的冷意已经渗进皮肉,像块没化的冰,时刻攥着我的神经。走廊里的壁灯还在发着闷光,画里的“血浪”依旧悬着,而我身上的海腥气,正慢慢跟这栋楼的霉味、消毒水味缠在一块儿,像要把我拖进更深的黑暗里。
“袈沙先生。”
身后的声音像块浸了水的海绵,突然砸在空荡的走廊里——带着点东南亚腔调的中文,尾音裹着未散的雪茄焦味,混着壁灯的闷光,慢悠悠飘过来。我脚下的军靴还贴着花岗岩地面,没敢停,指尖却在腰后枪套上顿了半秒,指腹蹭过冰冷的皮革——是阿坤,雷清荷那只左脸带疤的“猎犬”。
转身时,果然见他靠在电梯口的铜制立柱上。铜柱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柱身还沾着点没擦净的指纹,他的肩背抵在上面,黑色西装的布料被压出道浅痕。左脸那道刀疤从眉骨斜斜划到下颌,在暗黄灯光下泛着淡红的疤色,像条没褪尽的血线。最扎眼的是他手里转着的黑色手枪,枪身滑得能映出壁灯的光,转起来时“咔嗒”带起细碎的金属响,反光在我眼前蛇信似的闪了闪,冷得刺人。
“雷先生在等您。”他开口时,目光像片冷铁,刮过我风衣下摆沾着沙粒的地方——那是礁群的沙,还混着没干透的海水。他的疤随着说话的动作动了动,“您的衣服……裹着海腥味,还有点别的。”
我扯了扯风衣领口,故意让动作显得随意,指尖却悄悄把沾着暗红血渍的袖口往胳膊肘缩了缩。刚碰到绷带,就传来阵发黏的痒——礁群里被牡蛎壳划开的口子还在渗血,绷带早被海水泡得发胀,裹在胳膊上像层吸了水的湿皮,一动就往肉里粘,连血的温热都透过绷带渗到指尖。
“跟康达去礁群转了转,”我扯出个笑,声音尽量放得像平时那样漫不经心,可喉结还是不受控地滚了滚,把胸腔里的发紧压了压,“浪大,沾了点海气。”
说话时,我的眼尾没敢离开他的手——那只握枪的手始终没松,指节泛着青白,连虎口处的老茧都看得清。枪柄被他转得越来越慢,最后停在掌心,枪口微微朝下,却对着我裤脚的方向。我知道,他在试探——试探我风衣里藏着的东西,试探我话里的真假,更在试探我是不是“自己人”。
走廊里的壁灯突然闪了下,暗黄的光晃过阿坤的脸,刀疤的影子在他颧骨处投下道深沟。空气里的味道更杂了:他身上的雪茄焦味、我风衣上的海腥与血味、还有铜柱淡淡的铜锈味,缠在一块儿,像张越收越紧的网,裹得人呼吸都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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