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客的微冲突然哑了。
不是空仓的虚响,是指节死死压停了扳机。半跪的膝盖碾过岩缝里的黑泥,“咕叽”一声,混着草屑的泥浆溅上裤腿,战术背心上那半块麂皮还飘着细烟,焦糊味混着枪油气往风里钻。他猛地拧身,肩膀撞向邓班后腰时带着股狠劲,“撤!我断后!”吼声刚撞在岩壁上,人已像块裹着草叶的石头滚回茅草丛——枯黄的草秆“哗啦”分开,微冲枪管在暮色里划出道冷光,跟着“哒哒、哒哒”的点射就炸响了,像敲在撤退脚步后的鼓点,一下下钉在追兵的必经路上。
邓班的脚步没顿一下。
山风卷着草屑扑在他侧脸,他反手攥住李凯战术背心上那截磨得发亮的帆布提带——那布早被血浸得硬邦邦的,像浸了铅的布条,一提就往下坠,带着李凯的身子往斜后方趔趄。李凯右肩的伤口被扯得火燎似的疼,喉间挤出半声闷哼,冷汗顺着额角往眼角钻,糊住了视线里邓班绷紧的后颈。
“阿江!搭把手!”邓班的吼声撞在岩壁上,碎成好几片往风里飘。他的嗓子早被硝烟呛得发劈,每个字都带着砂砾磨过的糙,左手却始终扣在腰间的卵形手雷上——那手雷的金属壳被体温焐得发暖,引信上那截红绳在动作里甩得更急,像条被惊动的赤练蛇,红得刺目,随着他拽提带的动作在战术腰带上扫来扫去,蹭得帆布“沙沙”响。
李凯的作战靴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脚尖磕在块凸起的石棱上,整个人突然往前栽。邓班猛地沉腰,胳膊像铁钳似的架住他腋下,能清晰摸到李凯湿透的作战服下,肌肉正因为剧痛不住地抽搐。血顺着李凯的袖口往下滴,砸在邓班的手背,烫得像刚从枪管里倒出来的弹壳,很快又被山风舔得发黏。
远处茅草丛里的枪声还在追,香客的点射打得极有章法,“哒哒”两声顿一下,像在数着他们后撤的步数。邓班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凯耷拉的脑袋,喉结滚了滚,又把提带攥得更紧——那帆布边缘磨出的毛絮早被血粘成了硬疙瘩,硌得他掌心发疼,却比任何东西都让他觉得踏实。
阿江的工兵铲“哐当”砸在青石板上,铲刃撞在石棱上弹起半寸,带起的碎石子“噼啪”溅进旁边的草窠。他顾不上捡,膝盖“咚”地磕在地上时,军裤蹭过湿泥发出“嘶啦”的轻响,整个人像片被风掀动的叶子,斜着扑过去架住李凯的左胳膊。
这胳膊硬得像段生了锈的铁。李凯的手指还死死抠着机枪护木,指节白得发亮,连指甲缝里都嵌着暗红的血痂——那是刚才攥得太狠,血顺着掌心往下淌时嵌进去的。护木的防滑纹早被血糊成了黑红的硬壳,纹路里凝着半干的血痂,像谁在木头里嵌了层碎玛瑙。阿江的手指刚触到李凯的袖口,就觉出那粘腻的沉,帆布和枪身早被血粘成了整块,他稍一用力,“刺啦”一声脆响里裹着皮肉被扯动的闷痛,李凯喉间顿时滚出半声闷哼,气音里裹着血沫,像被踩住的野兽在喉咙里呜咽。
“凯子!松松手!”阿江的声音发紧,指腹摸到李凯手腕上的动脉,那跳动弱得像风中残烛。可李凯的手纹丝不动,指节反而绷得更紧,仿佛护木不是冷硬的金属,是能攥住的最后口气。
暮色已经漫过垭口,山风卷着片焦杨叶擦过机枪枪管,叶尖的焦痕在冷蓝的金属上划出道浅白。李凯的眼皮在打架,视线里的机枪像隔了层雾,可枪管上的血星子却看得真切——三两颗暗红的血珠嵌在膛线里,被风一吹,颤巍巍地晃,倒像他自己没闭紧的眼,亮得发涩。
“枪……”他的气音比山风还轻,舌尖顶在齿间,带出的血沫粘在唇角,“得……带着……”
阿江这才看清,护木的金属棱上,李凯的血正顺着之前的纹路往下爬,只是流速慢了许多,像条快干涸的小溪。那些血珠坠在枪身与袖口粘连的地方,把帆布浸得发亮,扯开时不仅是布帛的脆响,还有层薄薄的血痂被撕起,露出下面粉红的皮肉,看得阿江喉头发紧。他架着李凯胳膊的手不自觉用了力,能摸到对方肌肉在微微抽搐,那是疼,也是不肯松劲的犟。
远处香客的点射还在响,“哒哒”声隔着风传过来,像在催。阿江咬了咬牙,腾出只手去掰李凯的手指,指尖触到那粘腻的硬壳时,才觉出这双手攥得有多狠——连指节的纹路都被血糊成了平的,像块被血浸透的老木头,硬得硌手。
“带着!”邓班的吼声裹着山风撞在岩壁上,回音还没散,他的军靴已经抬了起来。靴底的防滑纹碾过块尖角碎石,“咔嚓”一声把石子踩成了两半,跟着重重踹在机枪侧面——那冷蓝的金属身板“哐当”一声侧翻,枪管撞在青石板上弹起半尺,带起的碎石子“噼啪”溅进旁边的茅草丛。
阿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过去。他的手指先勾住护木时,指尖立刻被那层半干的血痂硌得发疼——血已经在防滑纹里凝成了暗红的硬壳,像谁在木头里嵌了层碎朱砂,边缘还挂着几缕被血粘住的帆布纤维。“拖走!”邓班的第二声命令砸下来时,阿江已经弯腰攥紧了护木,指腹摸到李凯残留在上面的温度,混着金属的凉,烫得他指尖发麻。他猛地发力,机枪在地上拖出“刺啦”的响,血痂被碎石刮擦着剥落,在石板上留下道断断续续的红痕,像条被拽着走的血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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