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天下 第93章 暗流激涌

巳时·枢密院议事堂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枢密院正使、两位副使（含萧煜），户部、工部、漕运总督衙门等相关各部侍郎级以上官员齐聚一堂，商讨盐政改革细则。太子虽未亲至，但其詹事府属官赫然在列，目光闪烁。

户部侍郎李崇义，一位须发花白、资历深厚的老臣，率先发难，他手持改革章程副本，语气看似恳切，实则绵里藏针：“睿王殿下雄心勃勃，老臣钦佩。然盐政牵一发而动全身。依老臣之见，这‘招标’之法，虽看似公允，却易使盐引落入唯利是图之商贾手中，若其囤积居奇，或资质不足导致供应不稳，岂非动摇国本？不如仍由各地盐运使司酌情分配，更为稳妥。”

工部侍郎也附和道：“李大人所言极是。还有这漕运分包，运河维系乃国之命脉，交由商行，万一出了差池，谁人能负此重责？”

太子詹事亦阴阳怪气地补充：“听闻殿下已囤积新盐，欲以低价冲击市场，此策虽能惠民一时，却恐伤及原有盐商，若激起变故，江南不稳，殿下可知其中干系？”

面对连番质疑，萧煜神色不变，待众人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诸位大人所虑，皆在情理之中。然，本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诸位。”

他目光首先看向李崇义：“李大人言及盐运使司分配更为稳妥，那么请问，去岁两淮盐区，额定盐引一百二十万引，实收盐课折银多少？其中，又有多少‘损耗’、‘漂没’？各级官吏，从中分润几何？”他手中拿出一份天机阁秘密调查的数据摘要，虽未直接展示，但那笃定的眼神让李崇义心头一颤。

不等李崇义回答，他又看向工部侍郎：“漕运维系，关键在于效率与清廉。去岁漕粮北运，沿途损耗高达几成？漕丁辛苦，所得几何？而漕帮大小头目，坐拥画舫豪宅，其财又从何而来？引入商行竞争，正是为了打破垄断，提升效率，严控成本。若商行失职，自有律法严惩，且多家竞争，一家出事，即刻由他家替补，岂不比如今漕帮一家独大，尾大不掉更为保险？”

最后，他看向太子詹事，语气转厉：“至于江南不稳……究竟是新法惠民会引发不稳，还是旧制盘剥过甚、积怨已深才会不稳？本王所为，正是要铲除致使江南不稳的毒瘤！若有人因私利受损便妄图裹挟民意、对抗朝廷，那便不是新法之过，而是其心可诛，按律当斩！”

他一番话，数据虽未明示却隐含威慑，逻辑严密，直指要害，更将“动摇国本”的帽子反扣了回去。议事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萧煜趁势抛出核心方案：“招标并非价高者得，而是综合考量商号信誉、资本、运力、过往业绩，并需缴纳巨额保证金，若有违规，严惩不贷，保证金充公。漕运分包亦同。至于新盐，品质远超旧盐，成本更低，降价销售，惠及百姓，充盈国库，有何不可？莫非诸位大人，乐见百姓吃不起盐，国库依旧空虚？”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改革章程，陛下已准。今日议事，是商讨如何执行细则，完善条款，而非讨论改与不改。若无疑义，便按此框架，三日内各部提交具体执行方案，若有拖延推诿……枢密院将据实呈报陛下。”

强势的态度，缜密的思辨，以及背后隐约可见的皇帝支持，让一众反对者暂时偃旗息鼓。盐政改革，在朝堂上艰难地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

同一时刻·药王谷，丹房

苏沐清仔细检查着即将送往各处的药材，当她打开一个标明“益气补元散”的药罐时，动作微微一顿。她伸出如玉的指尖，沾取少许药粉，置于鼻尖轻嗅，又用银针探入罐底仔细翻查。

突然，她眼神一凛，银针尖端竟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

“果然……”她心中冷哼。这药散中被掺入了极其微量的“幽昙花”花粉，此物单用无害，甚至能宁神，但若与“赤阳仙蕊”成熟时散发的独特香气混合，便会形成一种慢性剧毒，不仅会污秽仙蕊药性，更会让靠近者内力滞涩，心神恍惚。

她不动声色地封好药罐，唤来心腹侍女，低声吩咐：“将这罐药散，以及最近经手过它的人，都给我盯死。另外，将我备用的那批药材取来。”

内奸已经浮出水面，对方的手段阴毒而隐蔽。苏沐清清丽的容颜上覆盖一层寒霜，她开始布局，准备将这潜伏的毒蛇，连同外面的威胁，一并清理。

午时·四皇子府，密室

萧焕听着谋士汇报枢密院议事的结果，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意料之中。若他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也不配做本宫的对手。”他指尖敲着桌面，“江南那边，郭毅开始动作了吗？”

“回殿下，已经开始了。两淮盐场多处上报‘灶户流失’、‘设备老旧’，产量锐减三成。漕帮也传来消息，运河几处关键河道‘意外’出现浅滩，疏通需时。”

“很好。让火烧得再旺些。”萧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药王谷那边呢？内应是否得手？”

“苏沐清似乎有所察觉，更换了部分药材。但……她未必能防住所有手段。我们的人已准备好第二套方案，在仙蕊成熟前夜动手。”

萧焕满意地点点头：“双管齐下，本宫倒要看看，他萧煜如何分身乏术！通知幽冥宗，京城这边，也可以给我们的睿王殿下，找点‘小麻烦’了。”

未时·睿王府，墨苑工坊

“殿下，成了！”一名工匠兴奋地喊道。

只见工坊空地上，一架经过改装的轻型弩炮矗立着，其核心不再是传统的弩臂，而是那套可调节的透镜组，以及一个装载着“火鸦罐”的发射槽。经过连日攻关，透镜组的防护、瞄准机构以及火鸦罐的投射稳定性都得到了显着提升。

萧煜亲自操作，瞄准百步之外一个披着湿皮革的草人标靶。调整角度，计算光线折射，扣动扳机——机括声响，浸满火油的麻绳被点燃，同时透镜将午后的阳光聚焦于火鸦罐上。

“轰！”

罐体在飞出后于空中被聚焦的高温引燃，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标靶上，瞬间爆开一团炽烈的火焰。湿皮革虽未被立刻烧穿，但那附骨之疽般的燃烧效果和剧烈的高温，让标靶迅速焦黑、扭曲，显然失去了任何防御意义。

“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精度尚需练习，但威力足以震慑轻甲目标，焚烧粮草物资更是效果卓着。”凌若仙在一旁评估道，清冷的眸中也难掩惊异。这已非寻常武力所能企及。

萧煜看着那燃烧的标靶，沉声道：“将其命名为‘炎阳弩’。秘密装备破军卫，加紧训练。此物，将来或可成为决定战局的关键。”

申时·京城，楚氏商行总部

楚幼薇看着各地分号传来的急报，柳眉微蹙。江南新盐供应受阻的消息已然传来，同时，京城及周边几个重要城镇，几家与楚氏有竞争关系的大商号，突然开始低价抛售囤积的旧盐，试图打压市场，制造恐慌。

“殿下在朝堂上顶住了压力，我们这边，绝不能掉链子。”楚幼薇对麾下各位掌柜道，“即刻起，动用我们的储备，在京畿三辅之地，同步开设‘惠民盐铺’，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限量出售我们的新盐。同时，加大‘睿王简报’的发放，向百姓阐明新盐物美价廉，乃朝廷惠民新政，稳定民心。”

她眼中闪烁着商海搏杀历练出的锐光：“另外，查清楚是哪几家在抛售，收集他们以往囤积居奇、操控盐价的证据。必要时，给他们也制造些‘麻烦’，比如……他们的漕运货物，是不是也该出点‘意外’了？”

经济战场上的反击，悄然展开。

黄昏·药王谷外围山林

凌若仙派出的天机阁精锐与修罗殿杀手已悄然抵达，与苏沐清派出的接应之人汇合。

“苏姑娘已查明内奸，并布下陷阱。幽冥宗计划在明晚子时，里应外合，强攻禁地。”天机阁首领低声道。

修罗殿带队的一名冷艳女子，名为“血鸢”，乃是凌若仙的心腹之一，她舔了舔嘴唇，眼中泛起嗜血的光芒：“正好，许久未曾活动筋骨了。让他们有来无回。”

双方简单交流了布防与反击计划，身影迅速融入暮色山林，如同张开的死亡之网，静待猎物上门。

暮色·睿王府书房

萧煜听着凌若仙关于药王谷、炎阳弩以及楚幼薇商业反击的汇总汇报，手指在沙盘上轻轻移动。

朝堂初战告捷，但地方反扑已至。

技术取得突破，亟待实战检验。

江湖杀局将启，胜负关乎未来医药保障与团队稳定。

经济战线交锋，民心向背至关重要。

“告诉沐清，放手去做，我相信她的能力与决断。”

“炎阳弩继续改进，尽快形成战斗力。”

“幼薇那边，资金、人手全力配合，务必打赢这场盐价之战。”

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各方势力的涌动。一切都在按照他预想的剧本推进，甚至对手的反应也大多在算计之中。然而，他深知，越是如此，越不能有丝毫松懈。四皇子萧焕的杀招，恐怕还在后面。

他提起笔，开始起草一份关于建立“审计司”，独立核查盐政改革各项收支的奏章。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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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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