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天下 第5章 皇后的糖衣毒药

三皇子萧烁在藏书阁被气得拂袖而去后，景阳宫着实安静了两天。但萧煜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皇后那边，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第三天午后，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秋韵，带着两名小宫女，捧着几个精致的锦盒，笑吟吟地来了。

“奴婢给九殿下请安。”秋韵行礼规矩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仆从的矜持笑容，“皇后娘娘一直挂心殿下身子，特意让奴婢送来些上好的血燕窝和安神补身的药材。娘娘说了，殿下此番受苦了，务必好生将养。”

福顺连忙上前接过，口中称谢。

萧煜依旧扮演着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蜷在暖榻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眼神怯生生地看向秋韵，细声细气地道：“谢……谢母后……赏赐。”

“殿下客气了。”秋韵目光在萧煜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评估他“病情”的真伪，随即又笑道：“这血燕窝最是温补，御医也说殿下虚不受补，需得温和调养。娘娘特意吩咐御膳房用古法冰糖熬制了燕窝羹，殿下趁热用些吧？”

她说着，从身后小宫女捧着的食盒里，取出一只白玉小盅。盅盖揭开，一股清甜馥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那燕窝羹色泽晶莹，汤汁粘稠，一看便是用了顶级的材料。

福顺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正要上前接过。

“等等。”萧煜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好奇”，他指了指那白玉盅，“这味道……好香，好像……好像以前闻过一种花……”

秋韵笑容不变：“殿下说笑了，这是燕窝和冰糖的香气。”

萧煜却挣扎着坐起身，示意福顺将玉盅端近些。他凑过去，鼻子轻轻抽动，像是小动物般仔细嗅了嗅。

就在那清甜的冰糖燕窝香气之下，一丝极淡、几乎被完全掩盖的、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萧煜的心脏猛地一沉！

苦杏仁味……氰化物？！不对，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提纯的氰化物。但很多植物毒素，如苦杏仁、某些桃仁、乃至南疆一些特殊植物的种子，都含有类似的氰苷成分，水解后能产生氢氰酸，作用机理类似！这类毒素，微量即可致命，发作极快！

前世的化学与医学史知识在他脑中闪电般掠过。皇后果真好手段！不用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而是选择这种掺杂在甜羹里、难以察觉、且症状类似“惊惧过度引发心脉衰竭”的阴损之物！若他真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皇子，或者仅凭原主那点浅薄的认知，今日必死无疑！死后，也只会被归结为“体弱受惊，药石无灵”！

好一个“温补”！

好一个“挂心”！

毒计藏于关怀之下，杀机隐在甜香之中。这皇后的心肠，比蛇蝎更毒！

电光火石间，这些念头已过了一遍。萧煜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露出一个“满足”的、傻乎乎的笑容：“真好闻……和……和以前慧妃娘娘宫里那盆‘梦甜香’的味道，有点像呢……” 他适时地搬出已故生母，增加话语的可信度，也解释了自己为何会对香味敏感。

秋韵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笑容依旧得体：“殿下喜欢就好，快请用吧，凉了功效就差了。”

萧煜“乖巧”地点点头，伸手去接玉盅。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盅壁时，他手腕“突然”一软，“哎呀”一声轻呼，整只玉盅脱手跌落！

“啪嚓！”

精致的白玉盅摔在地上，粘稠的燕窝羹溅得到处都是。

“殿下！”福顺惊呼，连忙上前。

秋韵的脸色瞬间僵硬了一下，虽然极快恢复，但那抹不自然还是被萧煜捕捉到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萧煜立刻缩回手，抱紧毯子，眼圈泛红，像是被吓到了，“手……手没力气……母后会不会生气？”

秋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恼怒和疑虑，挤出一个笑容：“无妨，殿下受惊了，手软也是常情。奴婢回去再让御膳房炖一盅送来便是。”

“不……不用了！”萧煜连忙摇头，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我……我困了，想睡会儿……”

秋韵盯着他看了两秒，最终躬身：“是，那奴婢告退。殿下好生休息。”

看着秋韵带着宫女离开的背影，萧煜蜷缩在毯子下的手，悄悄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危机暂时解除，但只是暂时的。她们一定会再找机会下手！

他必须自救！

“福顺，”他声音微弱地吩咐，“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是着凉了……你去太医院，找个不当值的、嘴巴严实的医士，悄悄弄些药材来……”他报出了几味药名：甘草、绿豆、金银花……都是常见且具有一定清热解毒功效的药材，混在一起也不显眼。其中最关键的一味，是他记忆中前朝某本杂书上记载的、生长于南疆沼泽、形似芦苇、根茎能解百毒（主要是针对植物性神经毒素）的“泽芦”，此物罕见，但太医院库房或许有存货，通常被当作祛湿散寒的偏方药材。

他刻意将“泽芦”混在一堆普通药材里，并强调“找个不当值的、嘴巴严实的”，是为了避免引起皇后耳目的注意。他需要暗中配置出能中和或缓解那类氰苷毒素的通用解毒药剂。

福顺虽然不解，但见殿下神色严肃（尽管表面上还是那副柔弱样子），不敢多问，连忙应下，匆匆去了。

寝殿内重归寂静。萧煜看着地上尚未清理的、依旧散发着甜香的狼藉，眼神冰冷。

皇后的手段，阴狠而谨慎。这次是掺杂在补品里的慢性神经毒素，下次呢？下在熏香里？下在茶水里？防不胜防。

他不能坐以待毙。

凭借对古代毒物学和基础化学的了解，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还有哪些可能被使用的毒物，以及相应的识别和化解方法。这个时代提纯技术有限，毒素多来源于动植物矿物，这就给了他识别和防范的空间。

知识，就是他此刻最坚固的盾牌，也是最隐蔽的武器。

福顺的动作很快，天黑前便将药材弄了回来，果然包括了那味“泽芦”。

萧煜借口“需要药气安神”，让福顺在殿内僻静角落架起小炉，亲自看着火候，将药材按特定顺序和比例投入药罐。氤氲的药汽升起，带着淡淡的苦涩味，掩盖了之前那令人作呕的甜香。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熬制时间，观察着药液的颜色变化。每一步，都凝聚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

当一碗浓褐色的、散发着复杂气味的药汁熬成时，萧煜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一饮而尽。药汁极苦，带着泽芦特有的土腥气，但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苦涩的药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奇异的清凉感，仿佛涤荡着潜在的威胁。

他放下药碗，目光透过窗棂，望向皇后宫殿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皇后娘娘，你的糖衣毒药，我收下了。

但这解药，我会自己来配。

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