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天下 第40章 墨吏归心， 基石初奠

惊天动地的国库贪腐案，随着四皇子的“断尾”与皇帝的“平衡”圣旨，在朝堂高层看似落下了帷幕。然而，在那庞大帝国官僚机器的底层，在户部那曾经堆满陈年账册、如今却已焕然一新的档案库内外，一场无声的变革与人心的向背，才刚刚开始显现其深远的影响。

户部衙门的回廊下，几位穿着青色或绿色低级官服的主事、员外郎，不再像以往那样匆匆交错、各自疏离，而是不约而同地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目光却时不时敬畏地瞟向那间曾经无人问津、如今却象征着一场“数术风暴”的档案库。

“张兄，你是没亲眼所见，九殿下……不，贝勒爷他用那‘天竺数字’和表格，不过月余，便将我等数年都理不清的头绪，梳理得明明白白！” 一位曾经参与“协助”查案、起初还带着轻视的老吏，此刻脸上满是叹服。

“还有那‘复式记账法’，”另一人接口，眼中放光，“简直是神来之笔！借贷平衡，账目自清，以往那些藏污纳垢之处，在这法子面前，简直无所遁形！”

“最重要的是，”一位年轻些的员外郎压低声音，“贝勒爷就事论事，查案期间，只究首恶，未曾牵连我等无辜下属，反而让我等参与新法，习得真传！此等胸襟气度，与以往那些动辄呵斥、遇事推诿的上官，岂可同日而语？”

这些话语，道出了众多底层、实干型户部官吏的心声。他们或许缺乏背景，或许不善钻营，但多年浸润钱粮事务，对能真正提升效率、厘清弊端的学问，有着本能的渴望与尊重。萧煜带来的，不仅仅是破案的铁腕，更是一套让他们看到专业价值、感受到工作尊严的全新方法论。

这股涌动的暗流，很快便化为了实际的行动。

是夜，玉泉庄书房内，灯火通明。王砚引着三位户部同僚，皆是平日里埋头做事、风评颇佳的低级官员，前来拜见。

“下官等冒昧深夜打扰贝勒爷，实是……实是感佩贝勒爷才学与为人，愿效犬马之劳！” 为首者是户部清吏司一位姓钱的主事，他手中捧着的不是金银，而是几卷他们根据萧煜所授新法，重新整理的本司部分账目细则与改进设想。

萧煜亲自起身相迎，态度温和。他没有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而是如同与同行交流般，仔细翻阅着他们带来的“成果”，并就其中的细节与他们探讨起来。从数字书写规范到表格优化，从某个特定税种的核算难点到如何防范新的舞弊手段……

专业层面的共鸣，远比任何空洞的承诺更能打动这些技术型官僚。一番深入交谈后，几人眼中已不仅是敬畏，更多了找到“知音”的激动与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然。

萧煜看着他们，深知这些人才是帝国财政机器真正运转的螺丝钉，他们或许官位不高，却掌握着最实际的运作细节。他们的投效，其价值远超拉拢几个高官。

萧煜在户部底层威望的提升，自然逃不过各方眼线。

皇帝萧谨： 听着高无庸关于户部官吏对九皇子“颇多赞誉”的密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乐见能臣干吏为国所用，但一个皇子在具体事务部门中获得如此拥戴，终究让他心底那根名为“忌惮”的弦，又微微绷紧了一分。

四皇子萧焕： 闻讯后，砸碎了手边一方古砚。“收买人心！萧煜小儿，惯会此等伎俩！” 他损失的不仅是钱财羽翼，更是未来可能掌握财政关键节点的潜在力量。

太子 & 秦王： 对此并未过于重视，在他们看来，拉拢几个六七品的小官，于大局无补，依旧将主要精力放在彼此攻讦与争夺军方、阁臣的支持上。

七皇子萧炎： 则看得更远，他私下对萧煜道：“九弟，这些胥吏之权，看似微小，然汇聚成流，亦能载舟覆舟。你此举，乃固本培元之策，为兄佩服。”

萧煜并未急切地给这些投效者分配政治任务，而是因势利导，成立了一个非正式的“户部算法研习会”，由王砚牵头，定期交流新式记账法与数术应用，鼓励他们将此法推广至各自管辖的领域，并收集实践中遇到的问题与改进建议。

同时，他通过七皇子的渠道，为这些官员争取一些原本无望的、展现才能的机会，或在考核中给予公正的评价。润物细无声之间，一张以专业能力为纽带、以实际利益为驱动、扎根于帝国财政系统基层的关系网络，开始悄然编织。

这些“墨吏”或许无法在朝堂上为他摇旗呐喊，但他们却能确保萧煜未来需要调动财政资源、了解真实国情时，信息畅通，执行得力。这并非结党营私，而是构建了一套更高效、更忠诚的“技术支持”体系。

站在玉泉庄的田埂上，萧煜看着手中一份由“研习会”成员汇总的、关于漕粮损耗改进方案的陈条，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扳倒四皇子，是明面上的胜利，收获了爵位与声望，也引来了更深的忌惮。

而收获这批户部底层官吏的归心，则是意料之外的宝贵财富，它如同深埋于地下的根系，看似不起眼，却能为未来的参天大树，提供最坚实的支撑。

权力的游戏，不止在庙堂之高，亦在这江湖之远，在这案牍劳形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