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天下 第30章 寒士潜结， 星火初燃

太子与秦王抛来的橄榄枝，被萧煜以谦逊而坚定的态度搁置。玉泉庄门庭若市的热闹短暂涌现后，复归平静，甚至比以往更添几分刻意的疏离。这份超然的“中立”姿态，在波谲云诡的朝局中，如同一方突兀的礁石，既引人侧目，也承受着暗流的冲刷。

萧煜深知，绝对的孤立意味着脆弱。不投向任何一位已成势力的皇子，不代表他要做孤家寡人。他的目光，越过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煊赫一时的权贵重臣，投向了另一片广阔而充满潜力的土壤——那些散落在朝堂中下层、有才干却缺乏背景、有抱负却屡受排挤的寒门官员。

夜色深沉，玉泉庄书房内，仅有一灯如豆。萧煜与七皇子萧炎对坐，茶香袅袅，却驱不散话语间的凝重。

“九弟，拒了大哥二哥，接下来有何打算？总不能一直这般独善其身。”萧炎眉头微蹙，带着关切。

萧煜指尖轻点桌面，目光沉静：“七哥，参天大树皆由幼苗长成，世家大族亦非一日之功。他们根基深厚，枝繁叶茂，但树下，也遮蔽了太多渴望阳光的种子。”

“你是说……寒门士子？”萧炎若有所思。

“不错。”萧煜颔首，“世家子弟，利益盘根错节，其效忠首先归于家族。而寒门官员，无依无靠，晋升无门，他们所缺的，正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们施展抱负、不被倾轧的平台。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

“但此举耗时良久，且极易被解读为结党营私，风险不小。”萧炎提醒道。

“故需隐秘，需润物无声。”萧煜成竹在胸，“此事，需劳烦七哥。你在朝中素有清直之名，又掌部分宫禁卫戍，接触中下层官员更为便利。烦请七哥代为留意，筛选其中才德兼备、心存志气却又郁郁不得志者。不必急于接触，先观其行，听其言，察其政绩。”

萧炎依计而行。他利用职务之便，不动声色地开始观察。目标锁定在那些品级不高，六品以下、身处清水衙门或实务岗位、风评尚可却多年未得升迁的官员身上。

王砚，户部主事从六品： 精于算学，曾多次指出漕粮账目中的积弊，却因得罪上官而被边缘化，调入清苦的档案库，依旧默默整理历年账册，试图厘清脉络。

李崇，工部员外郎（从六品）： 痴迷匠造，对水利、器械颇有见解，曾提出改进京畿水渠的方案，因“耗资甚巨”、“不合祖制”被搁置，终日与图纸、模型为伴。

张瀚，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文章锦绣，尤擅经世致用之策，却因不善钻营，又无世家背景，在翰林院坐了多年冷板凳，只能通过为书坊抄书补贴家用。

这些人的名字、履历、性格特点、政见主张，被萧炎一一记录，通过隐秘渠道送至玉泉庄。

萧煜仔细研读着这些资料，如同在沙中淘金。他并未急于召见或直接资助，那太过显眼。他选择了更迂回、更自然的方式。

玉泉庄产出第一批改良后的优质菜蔬、禽蛋，除了上供皇宫和自用，萧煜让福顺以“庄内自产，与邻共享”的名义，分送部分至这些官员家中，不涉金银，只表心意。东西不贵重，却是一份难得的体面与关怀。

庄内“义塾”聘请名师的消息悄然传出，萧煜“偶然”得知王砚之子聪慧却无力延请名师，便以“惜才”之名，邀其子入庄附学。

李崇痴迷水利，萧煜便借七皇子之手，将玉泉庄成功修缮水渠的图纸、用工记录“无意间”送至其手，并附上一些自己关于“杠杆省力”、“水流速与管径”的“粗浅想法”，引其探讨。

张瀚生活清苦，萧煜便通过书商，以赏”，让书商转达“读者”的钦佩之意。高于市价的价格，“匿名”订购其抄录的书籍，并对其某些针砭时弊的文章表示“激

没有**裸的招揽，只有恰到好处的尊重、赏识与力所能及的帮助。如同春雨，悄然浸润。

萧煜的“中立”与暗中布局，并未逃过某些人的眼睛。

太子府： “萧煜拒绝了秦王，也婉拒了我们，却和七弟走得近，还在结交一些无足轻重的穷官？”太子幕僚分析，“看来是想自成一派？痴心妄想！不必理会，跳梁小丑尔。”

秦王府： “九皇子倒是沉得住气。不过，结交寒门？此乃取死之道，世家不会容他。且让他折腾，待我们收拾了太子，再碾死他不迟。”

皇后宫中： “那小贱种果然贼心不死！竟想另起炉灶？传话给咱们的人，找个由头，弹劾那个管账的王砚，说他账目不清！再给工部施压，让那个姓李的匠痴滚去修皇陵！”

幽冥宗： “目标深居简出，防卫严密，且与药王谷传人往来密切，常规刺杀难度增大。正在寻找新的突破口。”

面对来自皇后一系的打压，王砚被暂时停职核查，李崇被调任闲差。然而，萧煜通过七皇子，暗中提供了王砚自证的线索，并让李崇在赴任前，拿到了玉泉庄水利工程的完整技术资料和一笔“研究经费”。

打压，反而成了考验和凝聚人心的契机。王砚在困境中感受到了来自“匿名”力量的支撑，李崇在失意时获得了继续钻研的希望。张瀚的文章，也开始在特定的寒门士子小圈子内悄然流传。

这一晚，萧煜站在庄内的高处，望着京城方向零星闪烁的灯火，如同夜空中微弱的星辰。

“殿下，如此投入，值得吗？他们如今官卑职小，恐难成大事。”福顺轻声问道。

萧煜目光悠远：“福顺，你看那星星，虽光芒微弱，但千万颗汇聚，便可照亮夜空。他们现在是小吏，是翰林，是匠官，但谁又能断言，他日不能成为户部侍郎、工部尚书、乃至内阁宰辅？”

“我们现在播下的，不是即刻可食的果实，而是未来的参天大树。这条路很长，很险，但我们必须走。”

寒士之网，于无声处悄然编织。星火之光，已在黑暗中悄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