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天下 第14章 朱匣藏煞， 笑隐杀机

皇帝单独召见九皇子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但那扩散的涟漪，却足以让某些深处的人感到不安。景阳宫依旧冷清，但宫门外悄然增加的守卫，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变化。

萧煜（陈默）依旧每日“懵懂”地在宫内晒太阳，逗弄那只越来越亲人的小狐狸，偶尔“兴致勃勃”地指挥宫人按照他的“奇思妙想”整理庭院。他仿佛对那夜御书房的对答毫无记忆，也对外界因他而起的暗流一无所知。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这日午后，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秋韵再次莅临，这一次，她带来的阵仗远比上次探病时要大。四名小太监抬着两个沉甸甸的朱漆描金木箱，后面还跟着手捧锦盒的宫女。

“奴婢给九殿下请安。”秋韵笑容温婉，礼节周全，“皇后娘娘听闻殿下前些日子在国宴上受了惊吓，后又为朝廷立下大功，心中甚是挂念。特命奴婢送来些玩意儿，给殿下压惊赏玩。”

箱盖开启，珠光宝气几乎要溢出来。一箱是各色精巧的玉器玩物，另一箱则是上等的绫罗绸缎。锦盒里，更是装着几件古意盎然的器物：一件青铜错金螭纹提梁卣，一件青釉弦纹尊，还有一对白玉透雕龙凤佩。

“娘娘说了，”秋韵目光扫过萧煜那张“茫然”的脸，语气柔和，“殿下如今渐渐大了，也该有些体面的物件撑撑场面。这些古玩皆是娘娘私库珍藏，望殿下喜欢。”

福顺带着宫人千恩万谢地收下。萧煜也配合地露出“惊喜”的笑容，扑到箱子前，拿起那个青铜提梁卣，爱不释手地把玩：“好看！亮晶晶的！”

秋韵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讥诮，又叮嘱了几句“好生休养”，便带着人离开了。

殿门关上，萧煜脸上的“痴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他挥手让其他宫人退下，只留福顺在一旁。

“殿下，皇后娘娘这次真是大方……”福顺看着满室光华，有些欣喜。

萧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对白玉龙凤佩上。玉质温润，雕工精湛，但他拿起对着光细看时，眉头却微微蹙起。那玉质内部，隐隐透着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土沁”，并非自然墓葬形成的绵软感，反而带着点……阴寒？

“福顺，点灯，要最亮的。”

他将那件青釉弦纹尊拿到灯下。釉色青翠，开片自然，形制古朴。然而，当他手指摩挲器底圈足时，一种异样的触感传来——圈足内侧的磨损痕迹过于均匀细小，不似常日使用，反倒像……长期与某种软质织物摩擦？他凑近细闻，一股极淡的、混合着泥土和某种特殊植物腐朽的气息，若有若无。

这不是寻常传世古物！

他的心沉了下去。前世的考古学知识在脑中疯狂预警。这种气息，这种沁色，这种磨损……更常见于密闭性极好的高等级墓葬殉葬品！尤其是……那青铜提梁卣！

他将其小心捧起。器型庄重，错金华丽，绿锈斑驳看似自然。但他用手指甲在盖钮与器身衔接的隐秘处，轻轻刮下一点铜锈，放在鼻尖——除了铜腥，还有一丝几乎被掩盖的、朱砂和汞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朱砂、水银……防腐！这是高等贵族乃至皇室墓葬常用的防腐手段！而这卣的形制，细看之下，带有前朝某个崇尚巫蛊的短命王朝的鲜明特征！那个王朝的贵族，深信可将生前诅咒铭文刻于殉葬品内侧，带入幽冥，咒杀仇敌！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皇后送来的不是赏赐，是裹着糖衣的诅咒！是借刀杀人的毒计！

她料定他一个“痴儿”不识古董，更不懂其中关窍。将这些极可能是盗掘自前朝凶墓、内藏恶毒诅咒的殉葬品放在他身边，日夜相伴。且不说那虚无缥缈的诅咒是否灵验，单是这些器物上可能沾染的墓穴阴寒之气、防腐用的微量汞毒，长年累月侵蚀一个“体弱”之人，足以令其神思恍惚，疾病缠身，甚至……悄无声息地死去！届时，谁能想到是这些“珍贵”的赏赐出了问题？

好毒辣的手段！杀人于无形，还能博个“慈爱”的美名！

“殿下，怎么了？”福顺见萧煜脸色不对，担忧地问。

萧煜猛地回过神，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他不能直接点破，那会暴露自己，也会打草惊蛇。

他脸上重新堆起“傻笑”，抱着那青铜卣，对福顺说：“这个瓶子……好看是好看，就是……就是好像有点冷冰冰的，我不喜欢。福顺，你把它，还有那个绿瓶子和玉牌子，都收到后面那个空着的库房里去，锁起来，我不要放在屋里。”

他故意用孩童般任性的口吻，表达了对这些器物“冰冷”触感的本能排斥。

福顺虽觉可惜，但殿下既然不喜欢，他自然照办：“是，奴才这就去收起来。”

看着福顺指挥小太监将那些“赏赐”搬走，萧煜袖中的手微微握紧。皇后的杀招，已经升级了。从下毒到利用古物诅咒，更加隐蔽，也更加恶毒。

他走到窗边，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院中。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

这些殉葬品来源何处？皇后宫中私藏？还是通过某些特殊渠道得来？

她身边是否有精通此道的能人？

此举是试探，还是决意尽快除去我？

风险与机遇并存。皇后此举，固然凶险，但也暴露了她急于除掉自己的心态，以及……可能存在的、与盗墓或前朝秘术相关的线索。

他不能只是被动防御。

萧煜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人畜无害的懵懂，他对正在指挥收拾的福顺说：“福顺，明天……我们去藏书阁玩吧？我想看看……有没有讲鬼故事的书……今天这些亮晶晶的东西，让我想起……以前好像听过一个，关于会吸人魂魄的宝瓶的故事……”

他要借查阅“志怪杂谈”为名，再次进入藏书阁，查找与那个前朝短命王朝、以及其墓葬诅咒相关的只言片语。同时，也要开始留意，宫中是否有与考古、鉴古、乃至盗墓相关的人员流动。

皇后的“厚赏”，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悬在了他的头顶。

但也让他，更加看清了脚下的路。

皇后娘娘，你的“好意”，我收下了。

这份“大礼”，他日必当……重重回报！

夜色渐浓，景阳宫库房那把新落下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锁住的，不仅仅是几件价值连城的“古玩”，更是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血腥历史，和一个悄然启动的恶毒诅咒。